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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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的凌晨两点,是肖珩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此刻的他,左手边是半拉开的窗帘,从外面透进点点灯光,右手边是一只熟睡的小林林,正枕着他的胳膊打小呼噜。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这种美妙的时刻怎么能睡着。
要是睡着了那还能叫男人吗?!
他缓缓地侧过身,轻轻把手搭在林林的肩上,见他没有反应,又悄悄把手往上移,感受到林林那满脸的胶原蛋白,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又伸出一根手指向他的嘴唇中探去……
他真的只是摸了摸那两瓣薄薄的唇,真的。
这么多年林林都没变过,还是那两瓣薄薄的唇,有些苍白,看着特别想欺负他。
肖珩也不懂自己这想法是哪来的,总之他第一次见到林林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男孩看着真好欺负。
当然他从来都没舍得欺负过。
又小又弱的一只,只想抱到怀里好好疼着。
房子里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是真正睡着了。
林泉没有人可以抱,也没有人来枕他的胳膊,他与另一个枕头孤苦伶仃。
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年纪,那个时候他也遇见了一个人,会靠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觉,醒来擦擦口水揉揉睡眼然后不要脸地说:“哎呀你的口水都流到这儿了。”
那时候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现在想起来就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若是重来一次,他肯定会点头承认,是啊是啊是我的口水。
然后把人塞到被窝里再睡一觉。
可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肖珩父母一早起来就发现不见了儿子踪影,吓坏了,这孩子什么时候起那么早过,连忙打电话给他。
肖珩支支吾吾:“我早起锻炼呢……”
肖珩妈:“瘸着腿就别锻炼了,回来读点书锻炼锻炼脑子吧。”
肖珩无奈,与林林道别:“我先走了啊……”早上十点还要被压着去上补习班,不去就会被揍,他其实也很不想走的啊。
林林点点头,心里头有些怅然若失。
桌上还放着三人份的早餐呢,是他一早起来做的。
吃都没吃一口,妈个鸡。
林泉一觉起来看到那个碍眼的兔崽子终于走了,松了口气,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和儿子好好聊聊了。
其实心里头还有些忐忑,想想昨天林林对他的那个冷淡的态度,估计是不会想听他说什么的。
可看到桌上摆着的早餐,他又高兴起来了,心想自己在林林心中果然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嘿嘿。
林林是不懂自己“死而复生”的老父亲一个人在傻笑些什么,他正在愁马上就要到的月考。
学校非常残忍地把月考放在国庆放假前,虽然对他来说放不放假和什么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可还是愁,这一个月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挺多,分配给学习的时间少了许多。
究其原因,都特么赖某肖姓男子。
林泉吃饱喝足,作势要走。
当然走是不会走的,要林林赶他走才行。
林泉扒着门不让林林把门关上:“那我走了啊?”
林林点点头。
“我真的走了啊!”
林林皱眉:“到底走不走,我还要去写作业。”
林泉脑袋耷拉下来:“我看我还是不走了吧。”
林林没理他,他压根儿就不怎么想理。
林泉觉得挺伤心的,其实林林一点都不在乎他吧。
林林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冰箱里有点吃的,我昨天回来路上买的。你要吃自己拿。”
林泉又高兴起来,林林这是怕他不自在呢。
父子俩说话跟唱戏一样的,一套一套,就是不懂说这话的意义在哪。
林林挠挠头,他特别烦做物理题,可是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最多。
布置那么多作业其实根本没必要,越做越错,越错越多。
他还算是挺认真了,每次做完一张卷子都会摘错题到错题本里,从高一到现在每个学期都有一本,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错题。
有时候一道题做着做着觉得它似曾相识,去错题本里一翻原来早就摘过,可还是做不出。
这大概就是天赋问题,自己的天赋点都指到操控时间上去了,一点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和相对论,难怪物理那么差。
就像一个能看见鬼神的书生就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因为他被教导说要有信义,于是就要读圣贤书,可是他又明白圣贤书是错的,那么不管怎么样都守不了信。
于是自己也不管怎么样都学不好物理了。
他想这个理由真是非常非常合理,只不过说出来别人不信而已。
林泉当年高中物理不怎么学都超强,完全不能理解儿子努力学却会一点没长进。
他一脸茫然地说出正确答案的那一瞬间林林真的很想打他。
“这不成啊,”林泉翻了翻他的作业本,“以后我帮你补习吧?”
“……不要你帮。”
林泉放下本子,觉得有必要和儿子好好谈谈了。
“林林,”他严肃道,“是爸爸错了。”
林林抬眼,想看看林泉能说出什么来。
“我……这么多年不来找你,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原因。”林泉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真相告诉林林,“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是我的错。”
林林想,这可真是鸡同鸭讲。
他有些生起气来,原来自己难受了那么多年,对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
他嗫嚅:“我又不是因为这个。”
一个人过又没什么,他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居然是生出来应付外界的工具,仿佛出生后就只剩下这个价值。
反倒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心里的郁结都散去不少。
林泉不解:“那你是因为什么呢?”
林林也疑惑:“我怎么了吗?”
林泉想说当然有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冷淡,为什么面对“死而复生”的父亲可以一个字都不问,这究竟是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因为全然就不关心?
他觉得心挺寒的,好歹也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才分开多久就扭头不认。
两人顾自沉默,林林率先开了口:“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林泉:……
这他真的忘了。
躲躲藏藏的日子过得太久,几月几号都完全不会去注意了。
他试着补救:“……那我给你去买蛋糕?”
以前就没买过几次蛋糕,这孩子每回都说他不怎么喜欢吃。
现在想来哪怕是不吃也得买一个,仪式感不能缺,生日那天买一个蛋糕就像是任务,一定要完成的那种。
林林摇摇头:“不用,我昨天定了一个,等下会送过来。”
他看着林泉:“你看,你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林泉想要解释:“我是不记得今天是几号,你的生日我还是记得的,九月二十一不是吗?”
林林说:“你们生我那天肯定很开心吧?”
林泉顿了顿,道:“那肯定开心啊。”
林林眼神黯淡:“其实你们开心的不是生出来的是我,而是我被生出来了。”
林泉:“……有什么区别吗?”
林林又有些生气:“就是说其实你们根本不会在意生出来的是谁,你们只要生出来就可以了!!”
“我们本来就不会在意生出来是谁啊。”林泉无奈摊手,“要是能选我还想生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林林心道果然如此!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话题已经偏离了方向。
“儿子,”林泉问,“是什么样人生的思考让你有了这样的感悟?”
林林又不说话了,这回他在生自己的气。
他好像在写语文考试的议论文一样,先是立了一个“父母生我只是为了应付外界”的论题,再开始举论据企图论证。然而由于各种插科打诨,他都快忘了论题是什么。
最后他还得出了另外的结论,父母就连生了他都不是很开心,因为他不是女孩子。
就这种狗屁不通的逻辑,难怪作文分拿不高。
林泉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两天,陪林林吃了满是毛爷爷的蛋糕,教了他几道物理题,最后还目送着林林背着书包拖着箱子回了学校。
林林出发前对林泉说:“你要是想住这里就住这里吧,别回去了,我觉得你在外面住的地方估计不怎么样。”
林泉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觉得要不就在这儿住下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他点点头:“那我住下了。”
林林又指了指自己房间:“我的床下面粘着一个带锁的木盒子,钥匙在我衣柜柜门打开来一块粘着的肉色胶带里面,你要是缺钱用就把盒子打开来,里面放了一点钱。”
林泉心想这个藏钱方式可谓是非常复杂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林林藏不好私房钱了。
可又想到前天晚上那个抱着林林不放的兔崽子,又有些担心林林说不定都用不着藏私房钱。
有点扎心。
林林觉得差不多都交代好了,也不用说什么道别的话,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电梯门开的时候才转头望望,林泉像只大狗一样扒着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咳,”他有些不自在,“那我走了?”
林泉笑开来:“慢走慢走,路上小心。”
这个笑容有些熟悉,林林一瞬间想到了肖珩。
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被他爸妈揍。
“我爸妈太精了,贼精!他们一眼看出我在瞎扯,直接就把我给揍了一顿。”肖珩摸摸头,“后来去培训班回来又给训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我藏着的那张卷子给他们翻着了。”
林林丝毫不觉得他冤,“我要是你爸妈我也揍,就考那么点分数。”
“就是,你要是我儿子我早就把你丢回垃圾桶了,那还容你在家吃白食。”王扬在一旁插嘴。这人这次回来雄风大振,据说是完虐了艾克斯高中的那帮人,可谓是把这辈子的人品都用完了。
当然是这人一面之词,估计不怎么可信。
“你和我半斤八两还好意思说。”肖珩把王扬卷子抽出来,“三十四!这他妈比我还低二十多分呢!”
“你去去去,”王扬像护鸡仔一样护住余下的卷子,“你和我能比吗?我为学校争得了荣誉,牺牲了我宝贵的学习时间!你呢!带头搅乱风纪,没给你处分就不错了。”
肖珩被狠狠戳伤,可不是吗,他搞到头来没成绩没荣誉连个恋爱都没谈上,费劲了心思反而一事无成。
不对,他都和林林同床共枕了,四舍五入就是上那啥了,这还叫一事无成吗?这是天大的进展啊!
有时间一定要得意地说出来秀王扬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