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图谱！”

    这四个字一出口，陆狸明显感觉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周围的气氛也随之凝结起来。

    黑夜里陆狸看不清顾长安脸上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无声的沉默却在此时此刻给予了她无形的压力，让她倍感煎熬。

    有一瞬间，她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出，陆狸震惊地发现她在他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她被这个结果惊的心脏狠狠一抽，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听上方的男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嘲:“夫人不是在跟孤开玩笑？”

    陆狸暗自深呼吸一下，将那些捣乱地思绪踢出脑海。随之她轻轻一笑，这一笑，只见她眼尾上挑，顾盼之间一股风流自她眼眸倾泻，神态说不出的生动恣意。她撩了撩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眼波一转妩媚天成，“我为何要与殿下开玩笑？”

    顾长安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他虽然惊讶于她的变化，也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但在女色上一向不感冒的人，此时对陆狸也生不出什么想法。

    他听罢，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团扇，轻摇了几下，沁凉的风吹拂过他的面庞，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躺在床上的陆狸不耐这种沉默，她踢踢顾长安的腿，有些着恼又带着几分试探，“殿下当真想跟我装聋作哑？我听闻殿下六岁就精通机关之术，当时还曾拜李公为师，对李氏的机关图谱更是研究甚深啊！殿下难道真没印象？”

    顾长安闻言，微醺的桃花眼深处掠过一缕暗芒，他的左手不自禁抚过眼角的那颗泪痣，动作妖娆迷情，自带一股风骚的韵味，比女人的媚还要入骨三分。他淡淡地瞥了眼陆狸，目光轻盈地犹如掠过水面的羽尾尖，漾起的波纹也是风过无痕。

    他慢条斯理地打着扇子，姿态慵懒却又风华无限。

    “夫人真是高看孤了。孤自小不学无术，虽然曾经确实对李氏的机关图谱好奇了一阵子，也跟着李公学习了一段时间，但那都是三天晒网的兴趣，过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与你所听闻的传言可是相差甚远啊，夫人真不是在消遣孤？”

    陆狸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承认，但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她仍旧止不住生气，她白眼一翻，低低地骂了句:“黑狐狸！”

    殊不知，她的这一声低咒还是没有躲过顾长安敏锐的听觉。

    他犹带几分调侃地俯身看她，“狐狸就狐狸，做什么在前头加个黑字？你几时见过黑色的狐狸？”

    顾长安的话音未落，庞大的阴影就向陆狸当头罩下，陆狸一惊，她慌忙之间向床的另一边滚去，哪成想勾起了身下的蚕丝被一卷，咕噜噜一下，成了包馅儿的春卷儿……

    顾长安虽然扑了个空，但看到陆狸翻着白眼，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时，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荷花池里翻白肚皮的青蛙，心情无端地好了不少，他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清澈明朗，眸子里溢出的笑意冲淡了他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戾与阴郁，显得更加真实与不羁。

    陆狸闻声大为气恼，也不知她如何使得巧劲，挣扎了几下就灵活地钻出了蚕丝被。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顾长安的眼里，活脱脱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让他一见之下就觉得心情异常愉悦，禁不住想要再次逗弄她，撩拨她。

    陆狸可不知道顾长安心里的恶趣味，现在她只想让他赶紧闭嘴，让她再也听不到那可恶的笑声才好。

    她一得到自由，就像猫咪一样敏捷地飞扑向顾长安。这一次她的动作快、狠、准，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顾长安就被她重重地压在床上——

    强大的冲击砸的他有些懵，他的笑声就这么突然地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他不得不缓下来喘口气。

    顾长安刚有动作，陆狸的两条腿就像灵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他的双腿，身体整个趴伏在他身上，挽住三千青丝的玉簪抵住他的胸口。

    “殿下，区区一个暗卫当然够不上机关图谱的份量，如果再加上一个你，是不是就有了足够的份量？”

    陆狸浅笑地抬起头看向顾长安，她的眼眸清亮，略带得意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无边的黑暗直接射进顾长安黝黑的眸子里。

    这一次是她掌握先机。

    顾长安在她的注视下，那双带煞的桃花眼里始终波澜不惊，他镇定自若地咳嗽几声，喉间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地，让他尝到了淡淡血腥味。

    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连个皱眉的神情都没有，让陆狸感到一阵心惊。

    她直觉她低估了他。

    就是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现的时候，她只听到她的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小野猫，你的爪子当真利得很！只是，想要拿孤换机关图谱，你还差的远！”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中的全部视野就被男人放大的五官所取代，陆狸呆住了，只感觉男人强烈的气息充斥在她的鼻尖，让她的脑子有片刻空白，但转念间，她顿时反应过来，抵着他胸口的玉簪毫不犹豫地向前进了两三分，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玉簪尖上传来的温度。她眸光微暗，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殿下是换还是不换？”

    顾长安轻笑一声，声音平缓浑厚，却是听不出一丝受威胁的惶恐。

    “小野猫，说真的，孤很欣赏你的野性和胆气。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对待敌人，你首先要做的是这样——”

    在陆狸的目瞪口呆中，顾长安一把握住抵他胸口的那只手，狠狠地向里推进，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陆狸又惊又骇，她睁大眼瞪着顾长安，视线从他的脸往下，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她虽然看不清，但是湿濡的触感骗不了人。

    顾长安面不改色地就着她的手拔出了玉簪，陆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向他低吼一句:“你是个疯子——疯子！”

    “疯子才有资格活下来！小野猫，孤不清楚你与李家到底有什么瓜葛，但是孤给你提个醒，不要试图挑衅父王的底线，他对你，不见得有一丝真心。”

    顾长安没想到今晚的一时心血来潮，让他发现了这么一个全身上下充满了谜团的女人，当真是稀奇！

    “你也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对不对？是了，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什么，八岁的你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告诉我，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陆狸松开手中的玉簪，紧紧揪住顾长安的衣襟，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顾长安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明亮充满希冀，犹如黑夜里的明珠，亮的有些灼人。但顾长安却只能沉默，至今为止，他也想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孤面前暴露的太多，你就不怕孤对你不利？还是你笃定孤不会把你怎么样？孤记得昨晚上你这只小野猫还亮出你锋利的爪子差点给了孤致命一击，你这么快就忘了？”

    陆狸闻言，心头止不住地一跳，他们明明九年来第一次接触，怎的一见面她就感觉他的气息如此熟悉？

    她的脑子当真有坑？

    还是这男人有毒？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找不出理由，但她深信不疑。

    陆狸想到此，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她笑得愈发笃定，“殿下若是想对我做什么，何必深夜来此与我多费口舌？”

    “你倒看的明白，孤确实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不代表某些人不会对你做什么。孤好心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多生是非，更不要在父王面前试探什么，安安稳稳当你的宠姬就好。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多，死的就会越快，不知道才是幸运。”

    顾长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深深看了眼陆狸，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的壁垒来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充满着血与火的夜晚，他不禁面带讥讽地笑了笑。

    “不，有些事，虽然知道向前跨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却仍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殿下，你不会明白的。”

    顾长安的忠告并没有让陆狸退缩，她虽然养在陆家，却是流着李家的血，李氏满门的血仇岂能因为畏惧王权而就此含冤？

    不，不可能！

    她总要让那些肆意践踏生命的人付出代价！

    顾长安早就领教过她的执拗，他为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想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禁有些耿耿于怀。二十年的装疯卖傻，他又到底为了什么？

    王位？还是那一晚的真相？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低低地轻笑一声，翻身躺在陆狸的身边，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陆狸，目光盯着头顶的纱帐，声音平缓，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要机关图谱做什么？祭奠那些逝去的亡灵还是造反当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