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云再一次见到那个唐门时，对方一个纵身，淬毒的暗器便没入了目标的胸口。起身、杀人、收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徐不疾。对方镇定自若、老神在在的姿态，再加上额前半张面具所泛出的流光，反而将杀人的行为变得优美、令人沉迷，想起死者时便生不出半分怜惜。那唐门有着特殊的气场，凛冽得同他那淬毒的武器，又如同他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分毫。

    燕云看到对方杀人的身法后，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与对方的初遇。

    一旬前，燕云手下人报信，说叛军安插在军中的奸细已被找出，就在驿站。那奸细混在军中通风报信，令几次作战布阵安排都竹篮打水一场空，燕云自然恨不得将对方抽皮吮血。他收到消息后立刻策马飞奔，没想到待他到达驿站时，有人却比他捷足先登。那唐门如今日所见一样，戴着半张面具，用同样迅速的手法将袖箭刺入奸细咽喉。

    “你杀了他。”燕云记得当时自己这么问对方。“他是叛军派来的奸细，比起杀了他，将他留给我审讯会更有用途。”燕云觉得自己一身镇西军将军的行头会令对方知晓自己的错误。

    “那又如何？”唐门正在擦拭他的千机匣，只是撇了一眼燕云，“唐门杀手，只分目标，不分对错。”唐门收好千机匣，脚尖一点便从窗口飞出。唐门的轻功很好、很轻、很快，只是呼吸之间便隐于夜色中，令人无从寻觅。

    对方是江湖人士，自己追不上他。

    “大将军，怎么又是你？”唐门冷冽的声音将燕云从回忆中拉出。燕云回过神后发现唐门正在擦拭千机匣。即使对方小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燕云却肯定自己已经被对方锁定，正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来一记化血镖——毕竟自己看到对方杀人，即使这次自己只是碰巧。

    然而唐门并未出手，他只是又瞥了一眼燕云。“哼！”燕云并不想与这个唐门有太多的交涉。那日奸细身死，致使证据不全，隐藏军中的毒瘤并未连根拔除。行军作战，后方不定、机密外泄是大忌，他找不出幕后主使，便只好将一切归咎到眼前这人身上。

    对方是一个杀手，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无辜也好，有罪也罢，不都成了这个冷面无心的人的手下亡魂。想到这里，燕云调转马头，再也不给对方一个青眼。

    待燕云回到军中，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转身就走的行为有多么好笑：他为什么要和一个杀手置气？对方只是一个杀手，只知道受命杀人，不分忠奸，不辩黑白，更不会在意全军二十万人的生死，不会在意李氏的存亡。

    多情反被无情恼。

    燕云收了心神，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密信，拆开浏览了之后便随手丢到了炉火里。

    “报大将军，全军已整顿完毕。”偏将走进了营帐，禀告道。“好，今夜我军夜袭，且记按计行事。”燕云看着沙盘，现在一切就绪。

    丑时三刻，镇西军先锋兵分三路，自北、东、南三面逼近叛军粮仓。

    四刻，燕云正在帐中踱步，他忽然转头拔剑向帘后刺去。寂静的营帐里只有利剑割断布帛的声音，剑上并未有血迹。燕云有一瞬间的停顿，蓦地，一个黑影自帘后窜出，燕云立刻提剑迎上。黑影并未出招招架，只一呼吸间，剑刃已经紧贴他的脖颈。

    “是你。”燕云看清对方之后，有些诧异，他思索片刻便笑了起来，“朝中哪一位权贵这么看重我，竟然雇佣你来杀我。”

    “说吧，我也很想知道，我燕云的一条命到底值多少钱？”

    “我不是来杀你的。”唐门任由燕云拿着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他仍古波不兴，仿佛被胁迫的不是自己。“你们军中出了叛徒，今晚夜袭的计划已经外泄。”

    唐门感受到横在自己脖颈的剑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刻，他便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