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二十一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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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彻半扶半抱,搂着怀臻上楼。他腾出手开门,怀臻也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片刻都不肯放开。他开了灯,搂着怀臻走进房间。

    进到曹彻的家中,怀臻有些局促不安。可是,只一眼,她便呆住了。这房间的一切摆设都同几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过。墙壁上是一幅怀臻的单人照,照片里的她,年轻生动,神采飞扬,笑得十分灿烂。

    那个时候,她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一双大眼睛慧黠灵活,一丝阴霾也无。

    床头的相框里,是怀臻与曹彻在海边迎着夕阳,紧紧相拥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抱得那样紧,仿佛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一切都照着以前的样子,原封不动地摆放着。

    怀臻甚至有刹那恍惚,仿佛时光倒流,这中间的许多年、许多事都从来没有发生过。前尘往事,齐齐涌上心头。要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曹彻待她,一如既往。

    她低下头,泪盈于睫。

    这一夜,曹彻一直陪着怀臻,寸步不离。他让她吃了镇定安眠的药,令她混乱张狂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她一挨到枕头,便昏睡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握住曹彻的手不放。只要曹彻稍微动一动,她便立即惊醒。

    为着让她能够安睡,他只得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到天亮。一直坐到手脚都麻痹,他也不肯再动一动。黑暗中,他看着怀臻瘦得只剩巴掌大的面孔,心里平静极了。

    长夜漫漫,像没有边际,仿佛希望已经耗尽。她静静躺在床上,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已经缺失,尖锐的疼痛在每个细胞里不断裂变、繁衍。

    “醒了?”曹彻靠近她,他手脚都麻木了,可是意识仍然高度清醒,她呼吸里最轻微的改变,也能被他立刻捕捉到。

    怀臻睁开眼睛,她虚弱地点点头,然后目光便盯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不再移动。

    “怀臻,振作一点好吗?”曹彻握紧怀臻的手。

    怀臻没有说话,两行眼泪自眼角滑落,那眼泪的滋味五味杂陈,悲愤屈辱,苦辣酸涩,唯独缺少一味甜。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曹彻,所有丑陋的真相,都被他看了去。

    “怀臻——”曹彻温柔地唤她,“怀臻,一切都会过去,学会忘记,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怀臻苦笑:“可以当没发生吗?可以当从来没有那个男人出现过?可以当从来没有交过方琦这个朋友?可以当谢常意不是生我养我的人?”

    曹彻沉默了,然后他将怀臻的肩膀掰正对着自己,他专注地看着怀臻的眼睛,不让她的视线移开:“怀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忘记,但是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陪你慢慢忘却!”

    怀臻怔住,要过好几秒,她才明白曹彻说了什么。

    “不,曹彻——”她觉得喉头发干,“说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些事情和你无关,我不想把你拉进这荒诞的噩梦里。”

    “怀臻,看着我!”曹彻用手捧住怀臻面颊,“如果当初不是我自命清高,我们已经结婚了,根本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情,方琦的诡计都不会得逞。怀臻,一开始就跟我有关,自我爱上你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我和你要共同面对所有的事情。”

    “曹彻,你无须这样!”怀臻有些哽咽,她没有想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仍然愿意同她在一起。

    “不,怀臻,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我不想我的人生充满遗憾。”

    曹彻眼眶忽然红了,他低下头,将面孔埋进怀臻掌心,有温热的液体从怀臻的指缝中渗出,“怀臻,回来跟我在一起!给我一个机会!”

    怀臻闭上眼睛:“曹彻,我恐怕已经没有能力回报你……”

    “不,不需要回报,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我甚至不需要你像以前一样爱我。我只想你和我在一起!”曹彻抬起头,急切地望着怀臻,“我们回到从前,当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怀臻怅然:“可以当做了一场梦吗?”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曹彻就是眼前的救命稻草,她可以抓住他,然后活过来,也可以放手,任凭自己沉溺死亡。

    “你真的不介意所发生的一切?不介意我曾经爱过一个那样的男人?”怀臻鼓起勇气望着曹彻。她想,若他稍有犹豫,她便立即放手,让自己沉入水中。

    “不,不介意。”怀臻话音一落,曹彻便冲口而出,“不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一切已经过去,你只需站起来,往前看,我会陪着你!”

    他望着怀臻,生怕自己的答案她不满意。他的目光诚恳而坦然,干净而真挚。

    怀臻终于伸出手,她抱住他,将面颊埋进他的肩窝:“谢谢!”

    “怀臻,你答应了?”曹彻迟疑道。

    “不是现在!”怀臻摇摇头,闷声道,“我现在什么决定也做不了。”

    曹彻失望地叹口气,不再逼她。

    一直以来,她被谢常意和方琦筑起的城堡,保护得不经风雨、不谙世事。而现在,她的城堡破了、碎了,轰然倒塌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纷繁交错的现实,谢怀臻迷路了!

    自那天起,谢怀臻再也没有见过谢常意,连回家看母亲,她也挑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从心底鄙夷他,不管他多么爱她。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她无法原谅。

    方琦整个人则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同谢常意之间最后怎么样了?一切都是个谜。可是怀臻已经不再想去拆开这些谜底。仿佛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个女人存在过。

    她存心忘记一切,从过去精心呵护她的城堡里走出来,勇敢直面风雨。她在曹彻家小住几日后,便回到自己的家,把所有和陈印有关的东西全都打包,扔到楼下垃圾桶。当她从墙壁上取下相框里的陈印的画像时,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他唇角那道细细的月白色疤痕。曾经,她爱在睡觉前,抚摸这道细疤,指腹间那点缠绵之意,令她安心。

    可是此刻,再见他唇角这张扬的疤痕,仿佛一抹嘲讽的笑,笑她的天真,笑她的愚蠢,笑她过于庞大的依赖性。

    她决绝地将画像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的底层。她从抽屉里,翻出那朵曹彻画的蓝色玫瑰。那淡蓝色的墨迹越发浅淡,像个陈旧的、回不去的美梦,提醒着她,时间能改变一切。

    再美丽的回忆也不能照进现实。做过的噩梦,也并不会像扔掉的垃圾一样,不再返魂。

    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她从噩梦中醒来,看着那一盏幽暗的灯光,听着窗外夜归的汽车引擎声,她只觉得心里一片荒芜,像被原子弹轰炸过,满目疮痍,了无生机。

    更可怕的是,那些她存心不再提、不再想、妄图抛之脑后的丑陋回忆,还是会逼进现实。

    逃出城堡的公主,得自己直面喷火的恶龙,和更加血腥的围剿。

    方琦与谢常意彻底撕破脸,成为彼此最想要食其血肉、剜其心肝、毁其前程的敌人。

    而怀臻是谢常意的心肝,自然也是她想要摧毁的对象。远遁到不知哪个国家的方琦,冲谢常意投了一枚重磅炸弹。

    她发了一封讨伐谢常意的邮件给所有业内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在邮件里,她哀声痛斥,声称谢常意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勾引她,利用身份威逼她成为他的地下情人。

    多年来,她屈服于他的淫威,被迫与他虚与委蛇,甚至因为多次流产,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在邮件里含沙射影地透露,谢怀臻获得的各项建筑行业的大奖,都是谢常意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暗箱操作得来的。

    更可怕的是,她把自己处心积虑设下圈套,引怀臻坠入情网的事情,说成是谢怀臻在夜总会包养了一名杀过人、靠吃软饭为生的男公关,还想要和这个小白脸结婚,被谢常意知道后,父女俩已经反目成仇。

    这封信,完全颠倒是非黑白,内容赤裸肮脏,令人侧目。邮件一出,立即在业内引发十级“地震”,迅速成为社会新闻版头条,一夜之间,建筑界泰山北斗的形象崩塌,天才女建筑师名誉扫地,成为人人鄙夷的对象。

    怀臻打开这封邮件时,这事已经成为了全城最新鲜劲爆的桃色新闻。她来不及惊慌、恐惧,与人辩驳真假,也来不及想对策挽救,手心冒汗,直奔回家。这一刻,她只想要安慰最无辜的、安静得像一个影子一样的妈妈。

    可是——等她心急火燎地赶回家,等着她的是热饭热菜热汤和一张平静的脸。怀臻看着母亲,眼泪一下涌出来。可是,庄静宜却先拉了她坐下,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替她盛了一碗汤,让她先喝。怀臻看着眼前热腾腾没有一点油花的鸡汤,眼泪大颗大颗滚进汤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汤?”她哽咽着,捧着汤碗的手直发抖。

    “不管发生什么事,再伤心、难过、灰心丧气,饭总要吃,汤总要喝,肚子饱了,才有力气扛起明天。”庄静宜平平静静地说。

    她坐在餐桌前的身姿,纹丝不动,连衣服都依然搭配得体,若不是她微微泛红的眼圈,怀臻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看着怀臻含泪喝完一整碗汤,冰凉的手重新恢复了温度,庄静宜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