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清右眼跳得厉害，扰得她心慌。

    原本是每天和李清源约好在小区门口碰面，一块上学，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李清源近期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很是欣慰，像是自己浇灌的小树苗突然有了成长的迹象。为避免耽误他的时间，谢冰清让他以后都不必再来接送自己，毕竟两家住的还有点距离。

    李清源家住的是亲民中学的家属房，而谢冰清住的更靠近至善中学。两所中学一西一南。李清源来接她，势必要绕远路。

    开学这段时间，新鲜劲已经过去了，让李清源每天接送自己，谢冰清也不忍心。而且相比于短暂的狂欢，她更喜欢细水长流，温馨恬淡。

    经她反复劝阻，李清源勉强接受了半个提议。他和谢冰清达成共识：早上不再来接，但晚上要一块回去。

    这是谢冰清第一次自己去明德上学。明明此前在至善中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遇到约架闹事也没在怕的。可经过这几个礼拜李清源的陪伴，她的内心突然涌现了几分不适。

    习惯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揉了揉自己还在暴跳的右眼皮，强按住内心的恐慌。小时候外婆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么多年屡试不爽。转念又想，不怕不怕，这是明德，不是至善，并不可怕，并不可怕。

    谢冰清边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边骑着自行车。右手按在犹自跳动的右眼上，左手缩在衣袖里，勉勉强强地按住把手。微扬的晨风中，脑后的马尾随着摇摆不定的行车路线而左右飞扬。

    清晨时光，未到早高峰，洪城的机动车辆并不是很多，所以非机动车辆在遵守交通规则上就很不老实。

    等仅左眼运作的谢冰清发现前方冲过来的自行车时，已退无可退。她慌忙放下捂住眼睛的右手，想稳住还在左摇右晃的车把，不曾想力度过大，反倒加大了摇摆的幅度。

    而对方车主显然也在挽救悲剧，试图跟着谢冰清不停反方向地变更角度，偏偏两人方向出奇一致。

    姬烨和老刘刚到谢冰清家不远处的马路上，就瞥见这一幕。下一瞬，谢冰清的身影突然被撞飞。

    姬烨被吓得瞳孔一缩，下意识就打开车门往外冲，却忘了安全带还没解，硬生生被弹回座位。他手忙脚乱地按下按钮，身体如离弦之箭奔向谢冰清。

    “谢冰清！谢冰清！”姬烨双手颤抖地扶起谢冰清，却发现她怔愣愣的，毫无反应。

    他飞快地将谢冰清抱向车后座，边吩咐边用目光将谢冰清上下扫视了遍，“刘叔，快上医院。”

    他也随着谢冰清坐在了后座，身子僵得像个石蜡。他不敢动，他怕他一动，会碰到她的伤口，她会疼。

    老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快速掉头前往医院。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是他们家的小少爷。果然，只有碰到这丫头，小少爷才会有正常人的情感。

    谢冰清也从自己被撞飞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

    他额上的碎发很是凌乱，呼吸很急促，但不知为何又强行克制着，轻不可闻。待她听到要去医院时，抵触性地就要弹跳开来，两个膝盖却疼的发麻。

    “嘶！”刚轻微弹起的身子又躺回了少年身上。

    “你别乱动！”姬烨轻轻地卷起谢冰清的校服裤，棉麻的布料沾到伤口，又引来一阵吸气和颤抖。

    姬烨的动作又慢了几分，待好不容易将裤脚卷至大腿，就见原本白皙小巧的膝盖上鲜血淋淋，肿胀异常。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疼？”姬烨将右手手掌放在谢冰清膝盖10厘米处，似在隔空摩挲，眼睛则细细盯着谢冰清的表情。

    “我，我没事……”对上他珍视的眼神，谢冰清有些不自在，刚想让他放开自己，就见姬烨突然拉开了校服外套，连着她的眼、她的头、她的肩膀都裹进了他的怀里。

    谢冰清觉得因跳了一早上的右眼而引发的心慌，在这一刻突然被治愈了。她想起自己在被撞飞时听到的那两声呐喊。

    那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连带着她的心都沉静了不少。闻着熟悉又陌生的墨香，谢冰清的内心一片安澜。

    医院，淡蓝色的墙壁里，谢冰清强装镇定地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医生。

    “轻微骨折，擦点药膏，修养1个月就没事了。放心吧！”医生放下手里的x光片，看了眼姬烨和床上的小姑娘，安慰道。

    “好，谢谢医生。”姬烨把医生送出门，转过头就见谢冰清挣扎着跳下床。

    “你干什么？快回去躺着！”好不容易挪了几步路的谢冰清，轻飘飘地就被姬烨又抱回了床上。“你现在还不能回学校。”

    “为什么呀，医生不是说不严重的吗？而且我这腿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我还要回去学习呢。”谢冰清尝试摆脱姬烨的桎梏，可他的手臂大喇喇地支撑在病床的两端，留给谢冰清活动的只有他胸膛之下、病床之上的一小块自由空间。

    “你怎么这么霸道！别以为你送我来医院，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虽然心里是很感激，但谢冰清对他说不出那些感谢的话。

    “嗯，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上学，你留在这权当陪我。刘斯文那边，由我去请假。”姬烨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难得不和她呛声。

    老刘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少爷将谢冰清推在病床上的场景。他慌忙低下头，将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少爷，你要的杂志，我给你放这。相关新闻也已经联系删除了。”他转身出了病床，顺手将门带上的时候还在想，少爷怎么不知道锁门呢……

    谢冰清的脸有些红，犹如白壁染上了一层霞光。相比之下，姬烨镇定很多。他将老刘放在地上的书籍摆到谢冰清的病床头，“你不是说以后想从事新闻行业吗？多看看这些杂志对你有好处。”

    提到自己的理想，谢冰清兴冲冲地翻开那一沓杂志，《中国新闻周刊》、《半月谈》、《南方人物周刊》、《新闻大学》等等，都是中国知名的传媒期刊，确实是比自己以往看的《读者》、《意林》之类的高大上很多。

    “你在这先看着，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姬烨不声不响地割裂她与外界交流的媒介。

    “啊，哦，给你！”谢冰清已经兴致勃勃地翻看了人物周刊的小故事，比起那些一板一眼的硬新闻，她觉得人物新闻更有温度和深度。听到姬烨的话，她也没多想，反射性地就从身旁的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头也没抬地递给他。

    谢冰清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明德中学已经炸开了锅。她更没有想起去问姬烨，为什么早上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她家附近的马路边；刘叔所说的已经联系删除的新闻报道又是关于什么；姬烨为什么说自己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上学……

    她像一个生活在仙界桃林中的小姑娘，没有严寒之苦，不经盛夏炎磨。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未见那颗晶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