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仿佛融入夜色。车前站着的老刘看到姬烨，远远地迎了过来，恭敬地弯腰，“少爷！”

    姬烨嗯了一声，眸光穿透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叔，好久不见。”谢冰清唤回思绪，冲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轻扯嘴角。姬烨被黑暗侵蚀的凤眸突然转了转，依旧没说话。

    “冰清？你是冰清。”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老刘很意外，“乖孩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都长这么高了，真好。”他拍了拍谢冰清的肩膀，“不早了，先上车！”

    “不了，刘叔，我们不太顺路。”在老刘转身要帮忙打开车门的时候，谢冰清婉拒。老刘讶异地转身，虽然这两个孩子应该是久未见面，但他从不觉得两人之间会有隔阂。

    年少时，她坐自己的车比少爷还勤，不曾想有一天会这么客气。此时他看不清少爷的脸色，但他直觉这两个孩子之间出现了问题，可他不清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晚，你一个人要走到什么时候？”姬烨伸手握住少女纤细冰凉的手腕，抿了抿嘴，声音难得露了几分焦急。他本以为看到刘叔，她会高兴的。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姬烨皱眉的时候，谢冰清挣脱开他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看到显示屏上闪动着“清源”两个字。

    这首《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是两人最爱的合唱曲目，谢冰清把它作为手机铃声也是李清源的强烈要求。

    想到李清源这个活宝，谢冰清灰色的天空仿佛射进了一道彩虹。

    她不禁自嘲，自己居然有如此杞人忧天的一面，要是让李清源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算起来，认识清源不是一天两天，也不只一年两年，自己什么品性他又如何不知道？

    假使每个人都贸然地怀疑一位朋友的真心，又如何会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千古美谈，又如何对得起别人的以诚相待？

    手机因为长时间地没有被接听，已经变暗，隐身在黑暗中。不一会儿，又在黑暗中爆发，熟悉的铃声也再次传来，“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

    “喂，清源。”谢冰清接起电话的时候，姬烨突然移开了目光，望向了暮暮夜色，李清源的大嗓门穿透手机，荡漾在空中。

    “清清，你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你下课了吧，回去了吗？有同学跟你一块走嘛……”

    “行啦！”这个傻孩子，“你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呀！”谢冰清话语中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emm，那你到家了吗？”

    “就快了，别担心，好好玩你的游戏吧！”

    “啊，清清，我跟你说，刚刚没等到你的信息，我一直担心，玩了好几局游戏都没吃上鸡。”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赶着回家呢！”

    “哦哦，好的，那你到家记得给我短信。我们之前一直一起走的，你一个人我着实放心不下。”

    “好，我挂啦，拜拜！”电话那头还在说什么，谢冰清已经挂了电话。

    从手机屏幕的亮光中抬起头，谢冰清几乎要看不清姬烨的暗影，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绝决。

    “姬烨，五年未见，可你应该听说过我。我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待视线重新适应了黑暗，谢冰清看着姬烨眉眼的沉重，又接着说，“你没变，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家世、模样、才华样样出挑，人人都喜欢你、仰慕你，而我却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说的对，我一无是处，只会给别人抹黑。五年前自你走了之后，我就知道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这些年虽然我只有清源这一个朋友，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视线移开，谢冰清抿了抿嘴，“至于你，想和你做朋友的人千千万，唯独我不适合。”

    踩着月色，姬烨觉得眼前的姑娘缥缈如纱，随着晚风，似乎随时都会离他而去。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的心头涌现了股陌生的感受，像一只蚂蚁在细细地吞噬着他的心脏，结果很痛苦，过程更是折磨人。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结果更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如若不是早先的冲动，他又怎会棋差一招，让事情发展到这等田地。

    算了，就让她静静吧，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谢冰清不知道他内心的风起云涌，直接道别，“谢谢你今晚陪我，再见！”又冲着老刘一歪头，轻松俏皮，“刘叔再见！”

    老刘焦急地看了眼姬烨，欲言又止。

    “你既然不想跟我有牵扯，我回学校好了。但至少让刘叔送你，否则我……我怕外婆担心，而且她要是知道我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去，估计会很生气的。我也不想让她失望。好吗？”姬烨柔声轻哄。

    听姬烨提起外婆，谢冰清有些恍惚，幼时因为姬烨时常送她回来，外公和外婆对这个进退有度、礼貌漂亮的小男孩十分欢喜，让谢冰清一度怀疑他才是他们的亲外孙。

    后来姬烨再也没有出现，外婆甚至还站在门口等了好久。

    谢冰清想，她和姬烨也是曾好到不分彼此的啊，不过五年的时间，就吞噬了一切，真是可怕。

    姬烨听不到谢冰清的回复，心下却是一松，那该是还有得挽救。他转头对老刘说，“刘叔，车上的巧克力记得给她！”

    谢冰清心神一震。

    “以后你想吃巧克力就只和我说，好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想办法给你的。”小男孩稚嫩的嗓音穿透时间的巨轮，震得她耳膜疼。

    谢冰清还记得自己曾奶声奶气地回复，“好的吧，那你记得要一直给我准备，我喜欢吃的口味。”

    “榛仁牛奶味，我一直记得的！”瞪着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男孩嗓音稚嫩，却不掩内心的坚定，从今天起，我要你此生的美味，都烙印上我的痕迹。

    谢冰清纤瘦的身子突然晃了几晃，“你……”

    “早点回去吧！”姬烨截住了她的话。

    “好！”这声好字，飘在云间，如梦似醒，却将姬烨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地。

    老刘看着这两人和幼时全然不同的相处方式，很是奇怪，但终归算和好了，他也跟着舒了口气。

    一口水还没完全呼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少爷，那你的行李，我待会回来给你搬？”

    “太晚了，明天再搬吧！开车小心！”

    “你不住校了？”谢冰清疑惑的嗓音忽的插入。

    “嗯，上车吧！”姬烨并不愿多说，转而亲自替谢冰清开了后座车门。

    这家伙总是故作神秘，明明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算准了的，偏偏让别人看不出丝毫端倪，生气，但他确实帮了自己，“今晚谢谢你，明天见！”谢冰清挥手告别。

    “明天见！”姬烨目送老刘将车开得越来越远。

    他不是没看到谢冰清脸上的不豫，可他能怎么办？直接告诉她，自己是以为她要住校，所以选择住校，现在她走读了，他也没必要再住在学校浪费时间了？

    告诉她，明德中学的老校长崔正清、明德中学的校长王怀耀、亲民中学的校长李鸿景，甚至刘斯文都知道自己是因为她来的明德？

    那他的小女孩怕是会吓到吧！

    他的小女孩，这个称呼让姬烨心神愉悦。他悠然地转身，踏着夜色往回走去，更添几分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