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为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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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当年楚令将我所栖身的离魂玄玉带离雪苍山,千里冰封,山巅飘雪,瞬间即逝,沧海桑田,千年之后才有了你在这片土地上悉心培育出的青萝居。”
“确实如此。但这跟你的克星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别着急。可还记得半月前,我为何让你来这儿吗?”
方拜华:“汝为邪神,刚出世时,总带着祸乱天下的叵测居心。令儿服下噬心丹的结局,原本是我的,可却随着你的出世改变了。你曾说过,万物有始有终。于是,为了寻求让令儿活下去的办法,我引她到青萝居,以便寻求破解之道。却没想到,令儿离昔日的雪苍山越近,体征竟越虚弱,最后,还连累你耗损灵力,助她恢复。”
苍凉的身影隐于夜色中,良久,一声叹息打破了空气中弥漫的寂静与伤悲。
“我不过是为了赎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祸水东引到底是我至今为止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不,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天意罢了。”方拜华轻笑道,“至少,你让我在千年之后再次遇见了她。”
“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永远都纠缠不清。话又说回来,当年的祸水东引确实是我的一念之差,但却纠缠了楚令百世。我先前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刚才,树根转瞬之间化为灰烬,我才确信了我的判断。”
“难道跟你所说的和火系邪神有关?”
“你推断的分毫不差。我与那位邪神同归于尽,楚令到达雪苍山巅,惊扰的又何止我一人?而且,这一路上若无人指引又怎么可能找到我元神所栖的离魂玄玉?树根已毁,外表上让是一片翠绿,这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那位火系邪神。”
“此话怎讲?”
“青萝居的树木根基已毁,是高温灼烧之故,而外表的郁郁葱葱以旁人之眼根本无法分辨,这正是她凝陇所擅长的火系幻术。”
“凝陇?是那位邪□□字吗?我以前可从未听你提起过。”方拜华似乎嗅到了一丝奇妙的味道。
“都是陈年往事了,我只是没想到她竟恨我到如此地步,青萝居,亦是昔日雪苍山,是我与她的身陨之处,系我元神灵脉汇聚之地,青萝居毁了,受损伤的,又何止我一人?只不过我如今以你身上的玄玉为器,影响倒不是很大,但她……罢了,此事不必再提。再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办?”
方拜华明白老头的意思,楚令的噬心之毒纠缠不休,这一世犹为堪忧,若往坏处想,曲雅令很有可能是楚令的最后一世。
千年前的萧离,阳寿未尽,强行脱世,本就是无上罪过,其元神受千年烈火折磨,最后是托离魂玄玉,才借千年后方拜华的身体强行入世,经此事,怕是方拜华此生会不得善终。
一个不得善终,永世折磨,一个噬心损魄,灰飞烟灭,未来路又在何方?
方拜华:“万里新绿,永世真心,这是我与她的承诺。前路漫漫,看似艰辛。”
“不过,我不想让这一切成为幻影。”方拜华拳头紧握,青筋暴起,“这一生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让她圆满。”
京都。
曲雅令的试镜成了,赵明洋对她也是赞赏有加,顺带着看自己这个成日里没正形的女儿赵晗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赵明洋谄媚得像一只猫,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但我们可等不起啊。”
赵明洋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电影都开拍了,曲雅令的戏份也定了,还是快点去干活吧。
曲雅令有点哭笑不得:“赵导,你放心,我马上就去。”
“其,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赵明洋被看破了心思,脸上有点挂不住,“明天,明天可一定要来啊!”
赵晗幽怨地腹诽道:“爸,你要是对女儿有对工作的一半,不不,四分之一,你女儿也不会至今还待字闺中。”
哪门子的待字闺中?
赵明洋没好气地看了赵晗一眼,赵晗,他女儿他还不知道吗?!干得就是八卦记者的差事,听到他终于又要出山拍电影了,就成天在他眼前晃悠,探探这个的底,挖挖那个的隐私。
美其名曰成家之前的实地考察,简直是把赵明洋急出内伤。
“得得。你那是什么表情?”赵明洋嫌弃地看着。
“你不是要探班采访我们剧组吗?去吧去吧,我准了。”赵明洋摆了摆手。
赵晗欢天喜地地走了,本来曲雅令还想请她吃个饭,这下泡汤了。
不过,以后反正还有机会见面,这引荐,还是要谢的。
见赵明洋又埋下头来,看什么文件,曲雅令也识相地离开了。
杨国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不由感慨道,时光荏苒,过往种种,仿佛眼前云烟,一晃即逝。
玉卿对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但这不是阻挡他的理由。
他注定是个不折手断的人,他无法忍受着自己现在的卑微,为什么他不能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这一切,或许这就是命。
但他,杨国忠,绝不认命。
哪怕用别人来成就来日看不到的虚妄荣光,他也再所不惜!
良久,他听见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玉卿,你曾说为我排了一支怀人鼓上舞,今日夜宴,不如你舞与我看,可好?”
闻言,玉卿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只见她抬起头来,一双星目,由多日未见的思慕,转变为不可思议,绝望,一切又归于释然。
他的意思她又如何不知?
节度使张宥一贯针对于他,就连任职也只是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都尉的职务。如今新都尉任期快满,以他想要与日月争辉的野心,势必要另寻出路。
前日她于望江湖畔偶遇富商鲜于仲通,对方一番言语轻薄,她好不容易才得脱身,今日他便宴请这位富商。
他是知道自己的习性的,对于这种虚与委蛇的宴会,她是素来不喜的。
如今却……果然,在前程面前,他是要放弃她了。
玉卿自嘲一笑,她不过就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女,承蒙主人家的恩惠,才苟全性命至如今,还有什么胆子敢痴心妄想?
她强忍着红了的眼眶,不让眼泪落下来,笑道:“好啊,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跳得难看。”
杨国忠的手一顿,这时,玉卿行了主仆之礼,快步退下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杨国忠伸出手来,狠狠往空中一拽,什么也没有留在他的手掌心。
回到房间,玉卿如断了线的风筝,清默地瘫坐着靠在雕花门后,她捂住嘴巴痛哭着,试图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半晌,她似认命般,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坐在那面铜镜前,看到的是一副枯败的容颜。
这可怎么行?他,他还要看她跳舞呢?
玉卿急忙找出眉笔,细细地描绘着,只是怎么也画不好,只是怎么也没有从前的半分模样。
是夜,万里无星,残月当空,明明已经是初春,却平添了几分秋天的幻美与凄凉。
“多谢杨兄盛情款待,不祝那位玉卿小姐何在?我今天可一晚上都没见到她了!”鲜于仲通双手捧杯,一双鼠眼流转于宴席之间。
杨国忠眼光一沉,转而轻笑道:“鲜于兄,莫要着急,玉卿今晚可是有个大惊喜给你,若在此之前,鲜于兄心中有什么不痛快,国忠在此给你赔不是了。”说完,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鲜于仲通不置可否,心中却是心急如焚。
正在此时,一阵花香传来,婉转的江南小曲不知何时换成了激扬奋进的壮士悲歌,紧接着四个杨府家丁抬着一面水缸大小的赤色鼓走进来,站立在了宴会的中央。
那鼓面上的红衣女子正随着乐曲挥舞水袖,不似六幺的欲语还休,有的是磅礴的气势,好似千军万马尽在眼前。
忽而女子双手伸展,红色的水袖就地倾泻,只见她脚尖画圆,双眉微蹙,无限哀思与沉重的鼓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心生不忍。
鲜于仲通已经看呆了,手上吃了一半的点心,重重地摔在了实木桌子上。
杨国忠又饮了一杯酒,平静地看着这意料之中的一切,神色自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曲终了,玉卿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好。”鲜于仲通鼓掌赞美道,“玉卿姑娘这支舞大气的很啊,方才姑娘的水袖一扔,叫在下是惊为天人。”
杨国忠知道自己的计划要成了,但本该喜悦的心情却有几分莫名的焦虑与不安。
他强忍下心中的异样,挂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既然鲜于兄对玉卿如此赞誉,小弟便将她赠予你。不知鲜于兄意下如何?”
他竟这般绝情吗?如此急躁地把她送给另一个人?
玉卿不由得紧咬着嘴唇,粉拳紧握,此时被她攥着的红色水袖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如此甚好。”鲜于仲通毫不掩饰自己色眯眯的眼神,惹得玉卿浑身的不痛快。
接着他试探道:“仲通虽有此意,却不知道玉卿姑娘意下如何?”
“我……”玉卿几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气说着接下来的话,“能得鲜于公子青睐,玉卿,玉卿三生有幸。”
夜色静穆中,万限暮光闪闪,是人的泪光吗?
杨国忠立于那暮光的尽头,玉卿看到的不再是曾经的年少,而是一条属于自己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