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还是昏暗的，唯一的一扇窗因为对面楼相隔的太近的缘故，没有半点阳光透露进来，但从带着浅蓝光的磨砂窗户来看，也能猜得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安如意看了一眼，伸手在闹钟的顶部拍了一下。

    她的闹钟是调在七点响，现在才六点四十五分，只能先关掉了。

    三两下拔开缠绕着自己的毛毯，安如意下床刷牙洗脸，动作一气呵成，出门的时候，安如意不仅拿了钥匙，还穿上了布鞋。

    楼下的道路虽然肮脏又腐臭，但是不远处有一个村中心花园，有着蜿蜒复杂的蓝瓷砖小路，还有几段尖锐的鹅卵石路。

    安如意在鹅卵石路面前脱了鞋子，轻轻的踩上去，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起慢慢的走着。

    换做是以前的她，绝对是不屑来和一群老人家一起锻炼的，但是如今不同了。

    鹅卵石虽然走着很疼，但是走完以后再跑好几圈整个人都会显得很精神。

    安家住的地方常年没有阳光透射进来，虽然很大程度上的避免了紫外线的照射，抵御了uva,uvb，但是安如意自己总是神经质的感觉自己有些病态。

    还在上学期间的安如意气色是十分好的，但是辍学后的安如意，十年的时间段内，离开家的天数不超过二十天，整个人是要多病态有多病态。

    亲戚们见到安如意总是羡慕她的肤色透白，只有安如意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代价换来的。

    时常的生病。

    尽管多晒太阳容易变黑，甚至是加速衰老，但是安如意还是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年龄段，多晒晒太阳的代价她还是付得起的。

    从花园跑了几圈再回到家中，来做饭的阿姨已经把白粥煮好了。

    安如意打了一大碗粥，又拿着干净的筷子在罐子里夹了两块辣腐乳出来配粥。

    安家需要负责厂里员工的一日三餐，早餐这方面很多人喜欢挑三拣四，安父脾气也不是很好，在粥面包粉糊着五中早餐之间轮流换以后还被工人抱怨以后就干脆只煮白粥了。

    令人无语的是，煮白粥以后，这些个叫嚷换早餐的工人倒是都平静了下来，自己早起买包子馒头来配。

    安如意一边挑着腐乳混合白粥，一边看着做饭阿姨拖地。

    没过多久，又一个人进了厨房，见到她，安如意抬手打了个招呼。

    “大大。”

    安慧意打完粥坐到安如意的对面，也从罐子里挑了块腐乳出来。

    “昨晚谁让我四点叫她起来辅导她数学的？”安慧意屁股一沾木凳子，就瞪了对面头发乱卷卷的女孩，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嘿。”安如意没好意思的笑了笑，嘬了口粥，下肚以后笑眯眯的说道：“那也不是没办法嘛是不是？这一个星期都加班到一点了。”

    安慧意也没真想和安如意计较，只是在她说到这一个星期每晚都是加班到一点这脑门也有些微疼。

    如果单单只是一天的一点她肯定能hold住，但是接连着七天都是13个小时的连班她确实有些吃不消。

    “好在你基础不错，这一个多月也没少给你开小灶。”安慧意饿了，随便扒了两口粥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正嫌粥太烫的安如意瞧着时间上还充裕，转身拿了个盛菜的厚底盆，装了三分之二的自来水，然后把碗放盆里，一边搅拌粥一边看着安慧意吃。

    “烫死了你还这样吃。”安如意好笑的看着长姐。

    “在饿死和烫死之间我选择被烫死。”安慧意白了安如意一眼，捧着碗吹了两口气喝了口粥，虽然烫，但温度上她也还能接受。

    “还有半个月就上学了。”安如意继续搅拌粥。看那粥的样子，都快成糊了。

    这个时候要是安如意的母亲在这里，绝对不会允许她拿着筷子搅拌粥。若深究起为什么不允许，其实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是一辈辈传下来的一种口头罢了。

    “哦！说起这个。”安慧意说完，嘬了口粥，一脸坏笑的看着安如意：“我明天就要去军训了，你得在辛苦半个月。”

    安如意搅拌着粥的动作一顿，随后扶额：“苍天亡我。”

    安慧意柔声安慰：“别怕，佛祖与你同在。”

    两人嘻嘻笑笑之间，不少的工人已经起床过来吃早餐了。

    遇到了安慧意两人，也会打个招呼，不是叫“小姐”，也不是叫“姑娘”，而是叫名字。

    不过意外总是来的出乎意料。

    就在大家准备去工厂的时候，安父穿着睡衣出现，面容严肃，手里还拿着一只时下十分新颖的触屏手机。

    “今天休假，大家别出去，也不要出声，有人来查消防。”三言两语的，安父就把几件要说的事情全部备述完毕。

    听到要查消防，已经身经百战的工人门一个个心中了然，自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玩手机。

    他们并不会不高兴，因为这一天工资并不会被扣掉，反而还能多赚一天来玩手机，何乐而不为？

    安如意看着这些人回到房间以后立即就葛优躺，各种花式玩手机以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很多事情，仿佛在眼前有了解释。

    她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趁着休假或者下班的时候多学习一点东西，明明就很容易坚持下来，而且他们看的那些东西也大多数没有什么作用。

    直到今天，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才懂得。

    其实不是大家坚持不下去，而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堕落，不愿意去学。

    于他们而言，一个月有两三千块的工资话就可以了，反正住宿和三餐都不用他们担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坚守不住本心随波逐流。

    一个人在玩手机，可能其他人不会在意，两个人在玩，也不会在意，可是当这些人越来越多，最后面是整个团体都在玩的时候，那剩下的一个人，或者是零散的几个人，就会坚守不住。

    他们会在挣扎的边缘不断的向大众靠近，最后放任自己沉溺。

    安如意坐在房间里，回想着这一切，心里突然明白了许多。

    她上辈子其实长达两年的时间是这样子，然后在挣扎的念头徘徊了两三年，最后也没能坚守住本心，在边缘线一只踏着两只脚，不停的摇摆，造成自己被迫嫁人的局面。

    “想什么呢？继续，这道二元一次方程你要是在解不出来别怪我翻脸哈！都不知道你全等三角形学得那么好，方程怎么就学的这么差劲。”

    安慧意正在讲解二元，见安如意一直在走神，叫了好几次也不应，卷起数学书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敲了好几下。

    力道刚好，能让安如意回神又不会伤着了她。

    “我在想事情。”安如意双手捂着被敲的地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看着安慧意。

    “不管想什么，你当下的人生就是学习。明天我去军训以后就开始要住校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趁着现在多给你讲讲知识点，免得你急的时候找不到我人。”安慧意拿着红笔在安如意初二的数学书上勾勾画画，见她回神把书递了过去，话说完以后稍稍顿了几秒又说道：“从上高中开始，其实我们这群姐妹能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多了，将来上大学就更少了。”

    安如意点了点头，接过长姐的手里的书，十分的赞同她的话：“确实，能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多了。”

    “知道为什么吗？”安慧意突然这样问。

    安如意的专注力在公式上，随口答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哦我们在长大。”、

    安慧意诧异的看着安如意，见她说完以后没有了下文，摇了摇头，拿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公式。

    那是初三的一些知识点，有化学的，有物理的，还有数学的。

    “嘭！”

    一声巨响突然暴起，安如意和安慧意两人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隔壁女工人的宿舍尖叫了两声。

    安如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知道隔壁坏事了，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完了。”

    安如意抬头看过去，安慧意脸色惨白，有些慌张。

    “把门锁上，快点。”门外的砰砰声还在响，安如意想去看看，半路被安父揪了回去，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为父的威严，安如意有点怂，拉着姐姐进门顺便锁上。

    “又要搬家了。是隔壁那个养猪的包猪婆搞得鬼吧？”

    安慧意在进门以后，看着隔壁的出租楼，突然轻声的说道。

    安如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包租婆正和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在谈话，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估计吧。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又得搬家了。”

    “你说人的嫉妒心怎么就这么强？”安慧意又问道。

    “可能是扭曲了吧。”安如意对着拉开的那一小截窗户，看着那个包租婆丑陋的嘴脸，脑海里使劲的在想着十年后的她是什么场景？

    是什么场景呢？安如意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有了答案。

    这个包租婆后面活得还挺滋润。总之，不管她如何作恶，赶走举报了多少户人家，可她的日子就是过得比她家好。

    为什么呢？安如意目光淡淡，已经想不清楚为什么了。

    可能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可能是劣币驱逐良币。但安如意还是觉得，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更符合这个问题的答案。

    命好。

    很多人一出生，身份地位就已经在终点线，他们随手可得的东西别人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和代价才有可能得到。甚至于，有些是别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

    常人总说这是命。

    或许，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