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余慢慢走着，望望天上丝毫不见低的太阳，又摸摸自己饿得发瘪的肚子，轻轻叹口气。

    他觉得他没被打死就先被饿死了。

    那些果子快被他吃完了，他只能省着点吃。

    江知余此刻换上了一件长袖白衣，他挺庆幸离开空天宗前去原身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好歹不至于会被冻到。

    别看现在太阳高高挂着，实不相瞒他差点被冻成狗。

    长剑别在腰间，剑穗随他的步伐晃动着，颇有几分随性与活泼。

    他瞅瞅衣摆处，已是沾染不少灰尘。

    噢，他当时为什么脑抽拿这件白衣呢？

    少年幽幽叹气，拿着《常人野外能吃的百种果实》往前走。

    时不时翻开书一瞅。

    噢这个能吃，多拿几个。

    眼一瞟。

    咦，那个也能吃，也摘几个。

    脚一顿。

    哎，这不是那个啥吗？味道还贼不错的那个。

    江知余在这溜达地跟个外出郊游的小孩子，乐不思蜀地找着各种果实来填饱肚子。

    少年的笑声带着几分欢悦，无端给这在阳光下也能让人被倍感阴森的森林添了几分生气。

    笑声忽的戛然而止。

    江知余面带欣喜，急急跑过去。

    ……

    阳光潇潇洒洒落在少年身上，书生模样的少年有些烦躁地踢着路旁的石子，眉头微蹙。

    “这么些玩意儿竟用在我们身上？……究竟是谁呢，谁会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嘟囔着。

    其实他心中已有猜测。

    有这玩意的人着实不多，而能和江知余扯上关系的也不再多数，如此排除，也没几个了。

    但那几位貌似都与江知余没什么仇啊。

    洛熙以眉头微松。

    若说先前跟着江知余走完全是因为要去找灵宠，顺便离开那老爷子，零零总总的原因下来，也就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不过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离开的原因中，多多少少也夹杂了些关于江知余的。

    他总归是好奇的。

    原来的江知余就像是游离世外，淡然地不似世间人，但他又偏偏与这红尘有诸多牵挂，会有情绪，会有所爱。

    但洛熙以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江知余是在扮演。

    那种格格不入的气质曾让他多次不愿接触他。

    因为洛熙以觉得江知余太假，也太可怕。

    那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才去接触他呢？

    记不大清了。

    洛熙以的眼睛失了些光彩，陷入沉思。

    脚依旧往前，准确无误地躲过各种障碍。

    若说从前的江知余是超然物外，那么如今的江知余……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对糖葫芦的喜爱是十分纯粹的，不掺一点杂质。

    对周遭的事物亦是。但……即便他依旧在笑，笑容相比往常是掺和人气，更加纯粹，可洛熙以总觉得不太对劲。

    至于是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洛熙以也是想过的。失忆的江知余变化略大，他怀疑过江知余是不是被施了禁术。

    因为江知余的失忆是将所有关乎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忘了。

    就好像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全部被抹去了，滴点不剩。

    但，他发现没有。

    倘若真的被换魂，那么即便那个灵魂拥有这个身体的记忆，平时表现的滴水不漏，在细节方面总会暴露的。

    比方说，小动作。

    这些天洛熙以一直在观察江知余，他发现江知余的所有下意识的动作都和以前没一点差错。

    思考时喜欢敲动手指，会习惯性地皱眉；遇到喜欢的食物会留到最后吃；笑得时候总喜欢把嘴裂开。

    一点一滴，一举一动，皆如以前的江知余。

    要么江知余真的没被换魂，要么……那么这个换魂的人，就太可怕了。

    一个连细节都能完全模仿的人啊。

    太可怕了。

    少年眉头紧锁。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

    他抬头望望看不尽的森林。

    得先想办法出去。

    少年眉微动，耳中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刚刚抬步想要去看看，便被一个树桩绊倒在地。

    “啪嗒。”

    丝毫没料到的洛熙以整张脸都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满脸沙土的洛熙以抬起头：“？？？”

    入目的是一片黑。

    洛熙以哪怕是将灵力聚集在眼中，都无法看清一丝一毫。

    他站起身，一瞬间以为自己瞎了。

    忽然就想起自己现在在哪，洛熙以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外。

    无方向，无思路。

    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忽然间，不远处有了些许光。

    洛熙以下意识往那边看，脸微僵。

    伤痕累累的孩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直滴。咬着牙看着眼前的男人，使了劲想站起来，但奈何身体不听他的话，半分力气也没。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下巴微抬，神情淡漠。距离甚远，却分明地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边的孩子。目光中透着嫌弃。

    “啧。”男人眉头微皱，十分不满意道，“都是一起玩的，怎么差距如此大。”

    没有疑问的语气。

    男人轻晃脑袋，转身离去。

    “半点无我当年风姿。”

    留下这句话，和孩子对打的男人在他离开时便消失了，这偌大的院子里一时之间只有坐在地上的孩子。

    洛熙以表情有点冷，他大跨步像前走。

    男人迎着他走来。

    “废物。”

    路过他时，男人在耳边淡淡说了这两个字。

    洛熙以神情不变，甚至有点想笑。

    这男人当真是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同他一般天才，才觉醒灵力没几天，就足以和筑基期的修士对打，还不落下风，打得平手。

    这种天才哪里常见，他洛熙以也不过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天资卓越，哪有资格比得上他的父亲？

    遑论，他的父亲，可是比对他还要更严格的对他自己。

    什么在剑雨中不用灵力毫发无伤对走出来啊，什么和实力融合期的魔兽妖兽打，还有什么被一群修士轮番上阵虐的……

    洛熙以觉得在这种非人的待遇下能活下来他也是很厉害的好吧。

    少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看遍了多少过去的事。

    他看着这一切，只觉从前的自己如此可笑。

    “哥。”

    约莫着是看他心境太过平静，这里终究是出现了能够让他无法忽视的人。

    那声音轻轻的，含着笑。

    洛熙以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去。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忽然有点害怕。

    八九岁的男孩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唇边的笑勾勒出一抹风流。

    感觉如此的熟悉，他们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洛熙以想，这辈子他或许都很难跨过这条坎。

    ……

    衣摆飘飘的小姑娘时不时暗戳戳瞅一眼身边的人，表情纠结。

    宗陌羡双手举起表示她真的不擅长和白黎说话。

    看看，这人现在整个就一死人的表情，她跟他说话也就哦，嗯两循环，有的时候还干脆直接不说话！

    哎哟，这可真把宗陌羡的心，碎成渣了。

    宗陌羡在这暗自伤神，殊不知被她在心底暗暗插了几十根针的少年目光偶尔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身着鹅黄色烟纱散花裙的少女腮帮子微鼓，秀眉轻蹙，低着头，扎着丱发，耳旁的几缕晃动着。

    青春而活泼。

    白黎微微晃了神。

    倘若，倘若……

    这样好看的姑娘呀，将他心底深藏的妄念激起几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僵，白黎带着点光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你有资格吗？

    白黎微昂首，目光触及深蓝的天空，眸子幽深。

    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万里晴空。

    “怎么办呢，我很不擅长啊……啊，这气氛好尴尬啊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

    宗陌羡走在前面小声碎碎念着。

    “宗陌羡。”

    清冷带着些许微哑的声音传来，沉迷自我走在前头的姑娘脚一顿，转过头来。

    “怎么了？”她问，心里祈祷着白黎没注意到她刚刚的碎碎念。

    眉眼淡淡的少年出现在眼前，神情清明，目光幽深。

    宗陌羡瞳孔微缩，换上警惕，转回身。

    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颗石子，朝前方丢去。

    宗陌羡摆好手势，随时准备念咒。

    林间传来一声笑。

    离二人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坐着一个少年人。

    他笑着。

    却让二人感受到了威慑。

    “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呢。噢，还有一个……”

    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到白黎时，微微一顿。

    白黎的下颚紧绷起来。

    少年又是一笑，没继续说下去。

    “哎，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位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

    宗陌羡想说话，但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面对强大的恐惧，击碎了她不堪一击的勇气。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沉思半晌，又道：

    “她叫沈舒兮。”

    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宗陌羡，见到她的兽瞳骤然缩小，笑得十分开心。

    “看来你们认识呢。”

    他跳下树，慢慢朝他们走来。

    “你们能告诉我，她去哪了吗？”

    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宗陌羡却觉得犹如死神。

    咬着牙，刚想拉着白黎跑，谁知白黎直接环住她就往反方向溜。

    速度快得让宗陌羡忍不住膜拜。

    宗陌羡只能看到周围的颜色有绿有褐，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但，即便如此，那少年的声音依然在耳旁环绕。

    “跑那么干什么？我又不是洪荒野兽。”

    很无奈，又带着点不明意味的笑。

    渗的人心慌。

    宗陌羡抬头瞪他一眼，默默在心里给他插小人，嘴上是毫不浪费时间地念咒，以此来稍微拖延几秒。

    白黎有些累了。

    扛着人还要再进行如此高速度，而他到底不是个修士，怎么也是难以支撑的。

    但好在身上的这只狐狸还有点用处。

    几秒也是时间，积少成多，总归能渐渐拉开距离。

    前提是，后面的人一直保持这个速度，而他也必须不能松懈一点。

    否则，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地府鬼差了。

    “不好玩。”那少年说着，突然就消失在宗陌羡的视野中。

    宗陌羡释放妖力来感知，发现确实在周围探查不到这人的气息了，但碍不住人修为比她高，故意隐藏自己气息一说。

    她犹豫道：“白黎……那个人，好像走了……”

    白黎嗯了一声，仍没有停下。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白黎才停下，放下宗陌羡。

    他累得不行，直接靠在树上坐下来。

    面色红润，少了往日的阴沉。

    “喏。”

    小狐狸走过来，白黎抬头。

    她伸出的手上拿着一颗药丸。

    “这个，能让你恢复的快点。”宗陌羡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镇上时买了点药。

    白黎盯了半晌，才接过。

    他低低道：“谢谢。”

    小狐狸闻言笑了。

    “不用谢啊。”她露出一口白牙。

    裙摆轻轻飘动着，小姑娘笑得纯粹。

    好像刚刚经历过追逐战的不是她一样。

    白黎吞下药丸，转过头，望向别处。

    还真是……耀眼的很。

    让人……羡慕的紧。

    “嘭。”

    二人的头双双朝声源处看去，轻松的气氛一秒转为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