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沟落月，夜影东移。房间的纱帘随着晚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曳着，晃得月影破碎，正如房内人破碎的泪痕。

    殊语呆呆地靠在床栏上，看着昏迷的痕月，脑海中回荡着小姐的走时的话，我不会留你……我不会留你……

    床上的女子眉头皱了一下，手指弹动着，似乎就要醒来。

    “小…姐，小姐小…心”

    注意到床上人变化的殊语猛地抽回神思，激动地抱住痕月的手，“月姐姐！你醒了？你醒了！”

    痕月只觉在泥泽中挣扎却不得动弹，忽然被人猛烈地摇晃，神志也清醒了些。

    “小……语，你别……别晃”

    见痕月面露痛苦，殊语立即放开手，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看着痕月睁开眼睛。痕月看着殊语那呆呆的样子，失笑道:“帮我拿杯水吧”

    殊语没应声，默默地去倒了杯水递给痕月。看着痕月慢慢地喝着水殊语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痕月放下水杯，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平静地对殊语说:“小姐应该是对你说了什么的，说吧，没关系的”

    “月姐姐，你怕吗？”

    痕月对殊语的话没有一丝惊讶，仿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小语，我不怕。”

    “可是小姐她是……”

    “我知道。”痕月打断殊语的话，坚定地看着殊语，“只因她是小姐，不论什么，我们都应该现在她这一边？”看着殊语垂下的头，痕月接着说，“我们自小跟在小姐身边，此次随小姐回来的还有太多的秘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姐定是经历了巨大的变故，导致如今性情大变。但是小语，我们是在十年前就该死的人，是小姐给了我们家，我想报答她，我想陪着她走下去，你…明白吗”

    殊语低着头，手中的帕子如花朵般绽开一朵朵水痕，想起当年盗匪伤掠村子，到处烧杀抢掠，爹娘都死了，痕月是她邻家的伙伴，她们那天淘气，在山里找兰花，躲过了一劫，回家看到满村的大火，听着绝望的哀嚎，她们发疯地寻找爹娘，却只从黑漆漆的灰烬中掘出了烧焦的尸体……之后她们去乞讨，遭到其它乞丐的驱逐打骂；被人骗去青楼当丫鬟，好不容易逃出来，却一路被追拿，直到有一天，一个通体富贵的小姑娘带她们回家……

    “月姐姐，我是冲动任性了些，但我不傻，这些天我们都看出来了，这府里…这府里是容不下小姐了，你跟着她，那会是很难的一条路……”痕月正想开口，“月姐姐你听我说，我原本还嫉妒姐姐更得小姐信任，但现在我想更应该的，是陪小姐走过这去，月姐姐，我会跟着小姐的！”

    月光在湖面上漾过，投在室内的墙上，泛开粼粼的波纹，伴随着屋内人声渐歇，蛙鸣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门口原本要敲门的手也在屋内人一番话后，放了下来，顾婳转身，靠着门缓缓地坐下，看着远处的水鸭惊飞夜栖荷叶的水鸟。顾婳何其有幸，有两人如此相待。感恩一词，若予重情义之人，那便是滴水不忘；若是那浮云遮眼之人，那有算得了什么呢。想她顾朝枝至今未尽人女之孝，受恩未有还报之力，不过蜷在这给暗的角落满心算计，走着一条不归路罢了……

    第二天一早，殊语便笑嘻嘻地端着洗漱用具进门，看到已起身的顾婳也不惊呀，自从小姐回来以后，就起得特别早，在那写写画画的。

    “小姐，快来洗洗吧，月姐姐已经去取早膳了”

    顾婳看着殊语，殊语并不回避，一脸笑意地任顾婳打量。许久，顾婳绽开了一个真心的笑容，眉眼亦是弯弯如弦月，不再是嘴角的微勾，这倒让殊语有些呆愣起来了。痕月进门看到屋内这副样子，掩嘴轻笑，放下食盒，走过去拍了殊语一下，“还不去布膳”

    “哦哦，好的，我这就去”

    许多亦仆亦友的默契，往往可以心照不宣……

    自从那日荣参堂风波后，顾方权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找顾婳麻烦了，想来除了他还不知她身份在，郑家应该也是有对他施压的。府里对顾婳的那些议论也被大夫人强行压了下去，而顾煜长期不在府里，如此一来，似乎顾婳应是更安逸了，其实不然。

    顾婳抓着一把鱼食，看着桥下跃跃欲试的鲤鱼出神。顾方权如今忌惮云阁的势力，六年前之事他定然不敢冒险让它重现于世，顾煜有不在家，大夫人惊心于顾婳上一次的失踪，都不让她出门……

    “哗”的一声，顾婳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鱼食全撒了下去，鱼儿纷纷聚拢过来，在水面扑腾扑腾地乱跳着争夺鱼食。

    “我出不去，那就让你们，来找我如何。”

    湖的远处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樟树，枝叶纵横间，有一人拿着扇子躺在树干上，远远地看着顾婳一行人离开。

    “小昭儿，这又何必呢”来人叹了一口气，反身施展轻功离开了。

    只见那人穿梭在房檐之间，向一个偏僻的巷子飞去，径直落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刚一落地就有人从屋内迎出来。屋内没有灯，黑沉沉的，那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毫不在意是否有路。随着那人的前进，黑暗中传来石门的开闭声，眼前出现了一个长廊，两侧是石壁，上面放着灯，侧边一扇石门开了，出来一个黑衣男子，男子见到来人，恭敬地半跪着。

    “王爷”

    那人抓着扇子，完全没有世人面前的平和之态，面色严肃冷峻。他随男子进了门。

    石室内是书房布置，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伏案画着什么，听到动静，笑着抬头，“墨，来了”

    “羽王爷”

    “羽王爷”

    妖墨点点头，书生身边的侍卫便退下了。

    “冀晨为何不告诉她你来了京都？”

    不错，那书生就是顾朝枝的表哥夏冀晨。只见那书生笑笑道:“当年之事，绝不是那么简单，昭昭不甘心，我又如何甘心呢。若我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京都，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我。到时候，反而给昭昭添麻烦。”

    妖墨揶揄道:“你倒是周到。”

    夏冀晨放下画笔，将画向妖墨随手掷去，笑道:“你也没闲着啊”

    只见轻飘飘的一张纸竟笔直地飞向妖墨，妖墨打来扇子，扫下了画一看，正是方才躲身树上看着顾婳的情景。画上的女子一身红衣，眉头紧锁，目光飘忽，远处青翠之间，一处黑影，倒是一番风景。

    妖墨看着画上栩栩如生的人，目光竟不知不觉变得温柔起来。

    “冀晨兄画技精湛，一画难求。妖墨就谢冀晨兄赠画了。”说着，将画折起放入袖中，起身离开。

    “也许我不应该托你送她。”

    妖墨勾唇一笑，“冀晨觉得我会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放心吧，或许，将来我会感激你。”说这消失在石门后。

    夏冀晨目光惋惜地看着妖墨离开，“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