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拖着硕大的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眼前的一切，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乡音，都让他切实有了体会，真的回来了。

    季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概是身边这个硕大的旅行箱太惹眼，不少聚集在路边的黑车司机都热情地拉扯着季泽手中那个脆弱不堪的纸袋子，他只能在东拉西扯里苦笑着试图解释自己在等人，终于那些人在知道他并没有乘车需要之后散去，他才有机会充分呼吸到这里并不那么清新却很怀念的空气。

    “你到哪儿了？”季泽听着手机里那人笑得张狂的声音，心里有些无奈。

    “到了到了，你在哪儿？”

    “我在车站这边，你看到了吗？”

    “哦哦，我看见一个人旁边有个花花绿绿的大箱子，穿个白t恤，是你吗？”

    花花绿绿的大箱子？季泽低头看了看被自己贴的看不见本来面貌的箱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没过几秒，一辆红色法拉利出现在他面前。

    “嗨！”车里的人从车窗探出头来，摘下墨镜，给季泽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显眼啊”季泽指了指红色法拉利。

    “没办法，少爷我本来也想低调一些，可是这辆是限量版。”李宇桓故作无奈。

    “真的是够了”季泽把箱子放到后备箱，然后上了车。

    车内聒噪的电子音乐让季泽烦心，沿途的景色快速地在眼前后退。

    “去哪儿？要回家看看吗？”

    “我哪儿还有家。”

    李宇桓自知说错了话，“那去我那儿住呗，反正房间多，也没人。”

    “没人？”季泽使了个眼色。

    李宇桓轻咳一声，“反正有你住的地方。”

    季泽没有说话，空气静滞了一会。

    “他”季泽顿了顿，“他现在住哪儿？”

    “他，好得很呢，公司快要上市了吧”李泰桓瞥了瞥眼，看了一下季泽的眼色，“花边新闻也不少。”

    “送我去他现在住的地方吧。”季泽把头侧向一边，眼里看不出情绪。

    李泰桓没有说话，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就专心开车了。

    车停在市中心附近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季泽看着不远处几幢老旧的楼房，心里五味杂陈。

    “我陪你一起等吧，天这么热，待车上吧。”李泰桓看着季泽有些不放心。

    “不了，也不早了，你回去吧。”季泽把箱子往下搬，虽然天色渐晚，可是空气的温度依然居高不下。

    “行。那要是没地方住晚上call我，随叫随到。”

    “行啦，你走吧。”季泽被李泰桓的唠叨折磨得没了耐性。

    看着红色法拉利远去，季泽盯着天空的晚霞，红的有些眩目。

    江皓辰走出公司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市中心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人晕眩，不时有车鸣笛声传入江皓辰的脑袋里，有点疼。远处楼房里家家户户暖黄色的灯光让人心生暖意，可是孤独的感觉并没有催促他加快步伐。

    穿过人潮，穿过车流，穿过这个城市繁华而冷漠的街头，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面无表情，江皓辰站在人行道一端等待着绿灯亮起。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江皓辰看到门前一个蜷缩着的身影，白色的t恤，水洗牛仔裤，还有一双帆布鞋。他的脑袋埋在双腿里，看不到脸，他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花花绿绿贴纸瞬间击中江皓辰，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深呼吸调整好语气。

    江皓辰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那人似是睡着了，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江皓辰没了耐性，踢了踢那人的脚，“喂，你挡着我的路了。”

    坐在台阶的人动了动，然后慢慢的抬起头，可能是因为刚刚闭着眼的缘故，此时那双眼睛里满是迷茫，悠悠的抬头看着江皓辰，半天没有反应，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站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脑袋，轻轻的呼了一声好疼，然后看着江皓辰。

    江皓辰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可是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刚刚差一点就举起来的手此时显得局促不安。

    “你挡到我回家的路了。”江皓辰的声音淡淡的，微微带一些沙哑的嗓音在黑暗的夜色里渲染出些许冷漠的色彩。

    季泽见他对于自己刚刚的事情没有丝毫反应有些失望，放下了揉着自己脑袋的右手，看着江皓辰，可是依旧没有让开自己挡在门口的身体。

    原来他现在真的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了。

    看到无动于衷的季泽，江皓辰感到有些懊恼，“麻烦你让一下，挡到我的路了。”

    季泽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些许，才得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江皓辰，我回来了。”

    “所以？”

    “我没有住的地方。”

    “跟我有关系吗？”

    “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

    “李泰桓不会让你没地方住吧？”

    季泽撇了撇嘴，“他那么多莺莺燕燕，我怎么好意思做电灯泡。”

    江皓辰看着季泽，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你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季泽看着他。

    “那是五年前。”

    “可是我还是我。”

    “季泽，我不想跟你再有瓜葛。”

    江皓辰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看着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样子，伸手把他推到一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季泽见状，伸出手去拉他。

    江皓辰停下开门的动作，“你走吧。”

    季泽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江皓辰，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说了，这和我没有关系。”

    季泽拉住江皓辰开门的手抢走钥匙。

    江皓辰无奈的垂下手，看着季泽，“季泽，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找个住的地方。”

    “你可以去住酒店。”

    “我没有钱。”

    “不要闹了，你现在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你的朋友流落街头，你连收留他过夜都做不到吗？”

    “季泽，你是我的朋友吗？”

    “原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吗？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季泽，你对我而言，是应该被抛弃的回忆。”江皓辰低着头从季泽手里拿回钥匙，“是过去。”

    季泽看着江皓辰白皙的手重新把钥匙插入门洞，“江皓辰，我没有想到踏足你的未来，我真的只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如果真的很勉强，那么对不起，打扰了。”

    季泽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一个礼拜。”江皓辰的声音总让季泽觉得听到了希望。

    季泽回头，笑容依旧，拖着行李箱返回来，轮子在地上的声音刺耳。

    “好，就一个礼拜。”

    季泽拖着行李箱跟在江皓辰身后，是自己熟悉的背影，是自己心里铭记了那么多遍的背影，是自己午夜梦回看到了无数次的背影。他想冲上去抱住他，可是他很清楚，他和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他和他了。

    “江皓辰，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啊？”季泽站在玄关处换拖鞋，故意装作随意搭话的样子，他知道江皓辰的公司已经在准备上市了，以他的财力也不该住在这么老旧的地方。

    这一切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还对季泽有留恋。

    可是季泽看着眼前从格局到家具全都焕然一新的房子感到一阵无力。

    江皓辰走向冰箱，倒了一杯水，“这里离公司近。”

    季泽低下头，没有再接话。

    江皓辰端着一杯水走出来，看着站在原地发呆的季泽咳了两声，用手指了指主房间旁边的空房间，“你就住这间空房吧。”

    季泽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季泽虚脱的坐在地上。

    门外的江皓辰看着关闭的房门突然一阵失落，他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再和他有纠葛。

    季泽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这间房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空了就连墙纸都被换成了银灰色的。季泽盯着那暗沉的颜色，心也沉了下来。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着实让季泽吓了一跳，季泽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打开门江皓辰正眯着眼睛拿着一沓纸站在门外，季泽疑惑。

    江皓辰把纸递给季泽，“喏，这是最近的房屋租赁信息。”

    季泽接过纸，看了一眼，苦笑了起来，打印的整整齐齐的几张房屋租赁信息。

    江皓辰看着季泽头顶的旋儿，“找到房子之后就尽快搬走吧，你应该也清楚我并不想跟你有太多纠缠。”

    季泽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看的，谢谢。”

    没有等江皓辰回话季泽就关上了门，江皓辰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鼻子，眼睛成一条缝，小声的嘁了一声，然后踱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季泽坐在地上，仔细的看着江皓辰给的那些房屋租赁信息。

    真贴心啊，那些租赁信息很明显的都是按着季泽的支付能力挑选出来的。

    就这么费尽心机的希望我离开吗？季泽耷拉着脑袋把纸扔到一边，躺在地上。

    江皓辰，就那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吗？

    季泽之前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他要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微笑，去和江皓辰说他回来了。他知道他会生气，会难过，甚至会恨他，可是都没有眼下这一种来得让他难过。

    季泽从地上一张张拾起那些纸，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一颗颗落下来。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江皓辰，我回来了，可是好像对你没有意义了。

    原来我多努力多用心都换不回曾经拥有过的你，原来爱你和放弃你，一样不容易。

    江皓辰早早的就起来了，事实上，他整晚都没有睡着。

    江皓辰昨天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睁眼的时候听着隔壁的动静，想季泽是不是在收拾东西，他闭眼的时候，眼前就会看见五年前的季泽。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季泽在那一千八百多个夜晚，无数次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等到自己可以再次出现在江皓辰面前，等到自己坚强到不用他保护，等到时间长到可以抚平他心里的伤口。

    江皓辰顶着黑眼圈打开房门，看到季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到江皓辰之后愣了一下，然后绕着他走开了。

    江皓辰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

    江皓辰看了房门口的季泽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嘭地一声带上了门。

    看着江皓辰消失在洗手间的身影，季泽撇了撇嘴，房间里响起来的铃声让季泽吓了一下，连忙走进房间接通电话。

    “昨晚没流落街头吧？”李泰桓的声音满是看热闹的语气。

    “嗯。”

    “你，还好吗？”

    “嗯，你要是有空陪我去看看房子吧。”季泽嘴角一抹苦笑。

    “你...”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沉默了，季泽反而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总是打扰他好像也不好。”

    江皓辰站在门口不远处，听见季泽说找房子的话，心里抽出一丝凉意，继而又安慰似地小声说，这样也好。

    江皓辰没有吃早餐，他换好衣服就关门走了，连再见也没有对季泽说。

    季泽盯着被关上的房门，愣愣地看了很久。

    他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看着自己离开，连一句告别都没能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