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可以打胎。”

    “师兄！”殷远之皱眉，“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小眠不是我徒儿，他怀有身孕，我怎么能够这样待他。”

    云山子来回踱步，焦躁道：“远之，他难道愿意怀孕生子了？小眠的身世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你与他成亲，到时候你也会被他拖累。”

    “难道我迫他之事传出，不会比师徒成亲更加拖累么？”

    云山子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很想不甘心地再辩驳几句，可是看着殷远之跪在下头，毕竟是自己师弟，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殷远之这辈子除了跪过天地和他们的师父，只怕只跪过他。

    “远之，你先起来罢。”

    “迫了小眠，毕竟犯了门规。”

    “你若要与他成亲，对外昭告两人是情投意合的，那么明隐山就不能惩处你。”

    殷远之目中闪过讶异之色，“师兄？”

    云山子叹道：“你这么坚决，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心意，事实已成，我也只有同意了。只不过，你要与他成亲，就得处处小心，不能让他堕入妖道，并且……你既然是迫他的，想必他心中也不是很愿意，远之，你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殷远之道：“我会带着小眠闭关，闭关后，如果他仍旧觉得自己不喜欢我，我可以带着他下山，让他自由一些。”

    云山子看着他，欲言又止，殷远之能迫了殷小眠，虽然有这样的原因，但如果他完全对殷小眠没有欲望，那迫也是迫不成功的，欲望和爱情，有些人总容易把它们混淆。

    “远之，为一时之意就做下这样的决定，你便不怕以后后悔？”

    殷远之淡淡一笑，道：“情之所至，无可奈何，我不会后悔。”

    第十一章

    为了孩子，答应与自己的师父成亲，殷小眠事后回想，觉得自己做下的决定实在太草率了。

    骤然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他懵了，满心满脑的，想到的都是以后该怎么办，六神无主之下，殷远之提出了一个法子，他想也没多想什么，就答应了。

    他答应了……

    殷小眠有些懊恼，他往日里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成亲生子，在明隐山上，他想永远跟在殷远之身边，伺候他一辈子也就好了，他不太舍得离开殷远之，然而若真和殷远之成了夫妻，他……他能够适应吗？

    情情爱爱这种东西，能让殷远之一反正派作风迫了他，殷小眠亲身经历了它的威力，但还是弄不懂它到底是什么。

    殷远之得道了这么久，养了他也这么久，他应该知道他到底喜欢不喜欢他的，可是，他呢？他能够喜欢上自己的师父吗？

    哪怕是现在，殷远之从殷小眠心中的神坛走下，变成了更有血肉的普通人，殷小眠想起他时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濡慕与敬仰，二十年的亲近和仰慕难以在一夕之间磨灭，哪怕殷远之杀人放火，也许他都难以忘怀他的神圣。只是，濡慕敬仰后是否有爱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殷远之看上的会是他？

    殷小眠知道自己长得算不错的，纳兰水是只狐狸精，但他看见他时，都会说他比他更像狐狸精。但殷远之活了多久了？见过的美色没有上千也有几百，难道会没有人超过他吗？

    而且……而且他还是他的徒弟。

    其实不该的，殷远之的定力不该这么差的，二十年了，怎么偏偏这时候迫了他，因为他变作了双儿么？或者因为他已过了验身石，他可以开吃了……

    可是在过验身石之前他就把他给吃了。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只是为何云山子竟然会同意他们成婚？不该的……

    哪怕他有了身孕，云山子也不该这么容易就同意的，从前他的两个师伯尤其是云山子，连让他成为殷远之的关门弟子都不愿意，为何现在，竟能这般风轻云淡地同意他嫁给殷远之？

    婚期临近，殷小眠不知道为何，脑子反而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殷远之是真的喜欢他，他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被殷远之抱着的时候，却能很清晰得感受到他的心意。

    殷远之是真的想要和他成亲。

    如果他的心意是真的，他嫁给殷远之，听起来就没那么不能让人接受。

    殷小眠觉得有些羞愧。

    他明明很排斥嫁给殷远之这个念头，但真的作出了这个决定后，他心中竟是有喜悦的。不是他主动的，所以他没有不知廉耻，他对殷远之没有过亵渎的念头，他没有做什么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事。

    是殷远之主动的，是师父主动的，徒弟主动是大逆不道，师父主动却不算什么。

    殷远之一向高风亮节，殷小眠别说勾搭了，连外头可能会传言他勾搭殷远之他都觉得畏怯。

    太敬畏，太仰慕，以至于连喜欢都不敢。

    临近成亲，殷小眠诧异地发现自己心中竟有喜悦，难道他也喜欢殷远之的吗？难道他对自己师父早已动情吗？

    殷小眠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待在明隐山上，什么也不做地等待成亲。

    殷远之问殷小眠是要穿新郎的衣服同他一起迎客还是穿新娘的衣服效仿凡间男女婚嫁。殷小眠要嫁予自己的师父，羞惭地要命，不想见人，因此便选择穿凤冠霞帔。

    殷远之遵凡间礼仪，成亲之前并不和他多见面，殷小眠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到了成亲这天，被清岚几个弟子送上花轿，殷小眠心跳得十分地快，快得他想到殷远之面前和他说自己后悔了。

    没有时间给他后悔，连想知道内情的清岚都无法问他几句话。

    吉时已到，殷小眠坐在凌空而起的花轿里，暗暗祈祷这一路上路过的地方不太多。

    送亲队伍一直走了一天，殷小眠从轿子帘幕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一片云雾缭绕。他们在天上，底下是凡间。有时候花轿会下到凡间，有时候花轿会直接在空中过，一路平坦，竟还走了一天。

    不论神鬼妖魔，六界众生，他们走了这么一天，全天下应该都知道他嫁给自己师父了。

    殷小眠觉得惭愧，觉得无地自容，师徒在一起，竟还这么昭告天下，他光是想想，心中也过意不去。

    一路紧张，逛完了神州大地，花轿抬回了明隐山，有人踢了轿门，轿子倾斜了下去，殷小眠有些慌张地扶住了轿门，殷远之将他抱出来，直接抱在怀里。

    殷小眠抱住了他的脖子，在红盖头底下看见他穿了一身的红衣，仙风道骨中带了艳色，容色逼人得要命。

    殷小眠收紧了抱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

    殷远之唇边泄露出一丝笑意，抱着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把人抱上明隐山。

    三拜天地，手牵红绳。

    顺着一旁提醒的红娘做完了全部的仪式。

    礼成，脑子一片浆糊的他被送入洞房。

    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床铺上被撒了许许多多的桂圆莲子，早生贵子的好彩头，他不需要就已有，坐在这床上，忐忑地等着殷远之回来，一直等到了月上柳梢头，殷小眠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成亲……

    成亲好像是要洞房的。

    他先前对于要嫁给殷远之这个事实太过于关注，竟然忘了成亲之时夫妻两个是要洞房的。

    一想到要和殷远之做亲密的事情，殷小眠的身子连同脑子就一起僵住了。

    师父……师父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吧？他是他徒弟。

    不对，他现在已经是他妻子了，丈夫若对妻子做那事，也是天经地义。何况他先前只是他徒弟时，他也没有下不了手的样子。

    然而师父应该还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吧？他怀孕了……肚子里有孩子，应该也做不了什么。细想来，自从他怀孕了，殷远之的确也没碰过他……

    门忽地轻轻开了。

    殷小眠颤了一下，忍住躲起来的冲动。殷远之缓缓走到他跟前，用一柄秤揭开了他的盖头。

    殷小眠不敢抬头，于是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虽说穿了凤冠霞帔，但明隐山并没有把他装扮成个女子，殷小眠好看，漂亮得紧，但这是俊俏，并不是美艳。

    大红的色彩令他偏白的皮肤显出些明丽。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显出莹润有神来。珍珠的凤冠，很好看，凤冠下的人，更加好看。

    殷远之露出笑意，放下秤，将一边几上的两杯酒拿起，递给殷小眠一杯。

    殷小眠接过了杯子，微微发抖地伸出手与殷远之交缠在一起。

    两人喝了酒，殷小眠忍不住道：“师父！”

    殷远之拿过他手中空了的酒杯，与自己的一同放在一边的几上，“嗯？”

    “我们真的……真的成亲么？”

    殷远之望入他的眼里，殷小眠的眼中充满了犹疑，显然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们竟然成亲了。

    殷远之道：“到了现在，小眠想反悔么？”

    殷小眠道：“如果……如果是为了孩子，等生出孩子，那就……”

    “小眠。”殷远之打断了他的话，“我娶你，不是为了孩子。”

    殷小眠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迟疑道：“师父，为什么是我？”

    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殷远之应该看不上他才对。他是他未婚妻与别人生下的孩子，这是第一，他是他从小养到大的，过于熟稔，这是第二，他毕竟不是女子，而且也不懂风情，这是第三。恋慕殷远之的人并不少，而且还挺多的。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殷远之沉默了一会，与他对视。那深邃清亮的眸子里难能看出什么思绪，只是说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