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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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朝如今民风开放，男女相看，也不用人陪着，只要提前约好地点，让相看的两人吃一顿饭就好了。

    和丰楼，柳容成和她的相亲对象韦明面对面坐下。

    韦明容貌英俊，哪怕年岁大了，但也没出现身材走形之类的问题，容貌清隽，目光平和，是个可交的人。

    柳容成虽然此前没见过他，但对他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一个朝廷的高级官员就这么多，大家肯定都是打过交道的。更别说柳容成和韦明曾经才有过一段纠葛，不涉情感，纯粹公事。

    韦明此人说来也奇，明明是出身一等一的大家族京兆韦氏，然而在银钱上却有着寒门人家都无法比拟的精明。

    他曾有好友看中了平康坊一位头牌，想要一吻芳泽，然手头见紧，向他借钱。

    韦明拒绝了好友，并严词道：“若你借钱是为了娶妻，我可以借。但为了嫖妓，我就不能借。同样的钱你花在花娘身上，只能睡一夜，用来娶妻，却能睡一辈子。这两个哪个更划算，你算不出来吗？”

    对于这番逆耳良言，他的好友表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去找别人借钱。

    此后这事传了出来，一时引为笑谈。

    韦明自科举后就入了户部，此后凭借着出色的理财能力步步高升，一路做到了今天的户部尚书。自他做了六部尚书后，其他五部就遭殃了，韦明这人在银钱一道精明太过，办一件事最少需要多少钱，他眼一眨心里就有个数，每次批下的款永远都能卡在所有人的心理底线上，极大提高了其他人办事的难度。

    曾有人在背后讥他为缺口镊子，盖因镊子用以拔毛，缺口镊子则不能，以此讽他一毛不拔之风。时日一久，韦明就得了个韦不拔的诨名。但他不以为意，行事作风一如往常。

    柳容成跟韦明之前打的交道，是七年前的事。

    周朝对战亡兵士出手一向大方，除了阵亡时一次性发的抚恤金外，阵亡者家人才可以领到持续的补偿。若阵亡者未娶妻，其父母可以每个月都从官府领定额的钱粮布，领到死为止；若阵亡者已娶妻，则他的妻子和他的父母平分那份抚恤，一直领到他妻子改嫁为止，若没改嫁，则同样领到死为止；若阵亡者有孩子，则那个孩子可以免费在地方府学念书，一路念到高学。

    这样的规定固然是仁慈，但也对周朝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周朝建国以来，仗打个不停，累积下来的阵亡者不计其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笔钱是分期付款的。

    就在景元二年，正是要对突厥发动总攻的时候，黄河在北境的分支上流被人恶意的埋下病死的牲畜。丰州、云州、夏州相继起了疫病。所幸蔡闲关门弟子魏王妃张歆正好途经此地，撞上这事，及时解了三城之困。可惜纵使如此，边关中仍是死了上万士兵。

    周朝因着抚恤金丰厚的缘故，对士兵阵亡也有着严格的要求。士兵必须是因战而死或因战受的伤而死才能领到抚恤金。那批因疫病而死的士兵不在此列。

    有将领伪造战情，宁可给自己添场败仗也要把这批病死的士兵算成战死的，而边关其他将领对此保持了沉默。但这事被韦明给发现了，韦明以为是有边关将领想骗空饷，直接告到了官家那里。

    官家派人去查，最终弄清了实情。

    其罪虽可罚，其情亦可悯。

    伪造战情的将领被贬斥事后很快又升了回来，但官家开恩，那批病死的士兵被算作了战死，他们的家人依旧能领到抚恤金。

    那个伪造战情的人正是柳容成。

    按理来说，柳容成应该因此跟韦明结下梁子。但事实上，柳容成并没有记恨韦明，尽管她的部下整日在她耳边咒骂这位远在天边的韦不拔。相反她还挺欣赏这个人的，她自认那封战报伪造得十分精妙，却被韦明看破，足见此人精明。而他愿意冒着得罪人风险揭露此事，又见他尽责。

    这样的人总差不到哪里去，故而柳容成今日愿意跟韦明见上一见。

    柳容成对韦明问出那个她好奇许久的问题，“当日我那封战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令尚书看破？我想了许久至今都没想通，还望尚书解我一惑。”

    “将军那封战报写的几近完美，可惜却在一处出了错漏。”韦明笑了笑，说道：“因士兵抚恤一项对国库支出颇为吃力，我一向很关注边关战情。然后我发现一件颇有意思的事。将军于边关诸将领中称不得战功最显，但麾下兵士折损却是最低，少有超过三成战亡。而当年那封情报中，将军麾下兵士却折了一半，让我心中存了疑问，这才报到了官家那。冒犯了将军，实非本意。”

    “尚书尽责而已，哪有冒犯。”柳容成自嘲道：“倒是我妇人之仁，让尚书见笑了。”

    她年少时被复仇的执念蒙蔽了眼，有一次冒进，最终进了突厥埋伏，害得三千人近乎全军覆没，她运气好等到援军活下一命。此后她在战事指挥上，作风大变，由激进偏向了保守，为此错过了不少战机，但也省下了不少人命。

    韦明说道：“慈不掌兵，将军确实过于妇人之仁了些。可也并未因此失责，这就够了。”

    “尚书倒是直言。不知尚书能否在其他问题上也直言，比如”柳容成看重韦明的目光蓦然犀利起来，“为何这次肯来？据我所知，尚书此前可是拒过无数说亲。”

    韦明比柳容成大了两岁，之前一直坚持不婚，他身上的负担没柳容成那么重。由此可见单身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如今突然改弦易辙，令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韦家是前朝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在周太.祖收田时，十分识相地听令，得以成为少数幸存的名门望族之一。因几代以来，能人辈出，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柳容成身负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这是臣子能得到的最高爵位，周朝现存的国公不过四个，足见这个爵位的珍贵之处了。此外，柳容成手上还握着实实在在的兵权，且柳家在禁军中经营过四代，人脉极深。若是韦家出于政治的考量，令韦明来求娶柳容成，倒是不无可能。

    韦明十分平静地解释道：“将军多虑了。自分家后，我与韦家便再无过多联系，若非如此，我岂能不婚至今。至于求娶将军，则是官家之令。将军身居高位，婚事颇受瞩目，一个不慎，易生事端，故而官家令我来求娶。”

    柳容成若是个多情的少女，怕是会为韦明的直言生气，可她是个理智的将军，所以她在思考官家用意。

    官家这是怀疑柳家的忠诚？不，如果真怀疑，就不会让她进羽林军了。这么说，他是在防备着哪方......

    韦明淡定地给自己斟了杯茶，任柳容成在那思量，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茶后，他再次开口道：“此前，官家曾私下召过我，问我可愿娶将军，但并未勉强我。我敬将军忠义，应了下来。这虽是官家的意思，但官家既然没有下旨，就给了将军拒绝的余地，如同之前给了我拒绝的权利一样。我虽如实以告，但并非以官家来胁迫将军，故而将军若想拒绝我，不用顾忌官家。”

    韦明如此坦诚，算是给足了面子。

    柳容成也不好玩虚的，“给我两日，两日后我给尚书答复。”

    韦明颔首。

    柳容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

    平心而论，韦明确实是个上好的人选。

    人品才干长相无可挑剔，因是官家的意思，连政治方面的考量都不用了。然而柳容成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她真的对他没兴趣。可想到叔父、叔母、妹妹、远叔他们，她又犹豫了，最终给出个不干不脆的两日期限。

    柳容成暗自苦恼，两日后要怎么说呢！甚至不用两日后，今日她就要烦恼怎么说了。她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等她回家后，等着她的定是一波询问。说不得她叔母此时就到了卫国公府了。

    想到这她就头疼无比，揉了揉太阳穴，最终她咬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