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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路日就十分敬业地扮演着即将新鲜出炉的大魔王的职责,想想看,他的身后站着神代以来一直沉睡在深渊之底的黑暗神,不干点什么大事情未免太浪费这个世界的时髦人设。
再说了,他还是双黑,这可是经典的吟游故事里的大boss形象啊!
与全境的五大王国不同,教廷作为一只中立的力量,持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神战里,黑暗神虽然击败了光明神,却也同样受了重伤,被迫沉睡于深渊之底,魔界的子民受限于封印,再不能与人间接触。
从这之后,就只剩下教廷不断在大陆上扩张声势,不愿是否情愿,全境都已经承认教廷君权神授的理论,每当王国的王者登基,都会由教皇派出的使者加冕,以彰显王者的权力完全来源于光明神。
除了北境。
教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标准的反派担当。
从那位以白骨王冠吓跑了教皇使者的女王开始,历代的北境王就没让教廷能够得到个安心的好下场。
艳丽傲慢的第六任女王发出窃笑,靠着纯洁的骑士的肩柔声蜜语,逼得他脸上殷红,慌乱往后退去,那位曾经被誉为“纯洁骑士”的圣殿骑士从此再也没离开北境。
年轻而轻慢的第十七任王者在听到教廷的来意后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然后就将使者扔在会客厅扔了三天,最后找回来还是为了饶有兴趣地问句圣子胸口的春日橙花是从哪里买来的。
以此类推——
简而言之,历任的北境王,在教廷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次邀请他们到来的二公主在他们到来前死去,固然让教廷措手不及,但既然已经进入了北境,就决不能这么轻易离开。
年轻而英勇,身先士卒担当起这次重任的圣子站在登基仪式的天台下,深呼口气,告诉自己保持冷静。
他出身于西境,拥有西境人典型的金色碎发,柔软得可以被任何山间轻盈的和风吹拂,眼睛深蓝迷醉,仿佛夜晚泛起的海潮。
但比起相貌,让北境人忌惮的却是他的实力。
圣子并不畏惧那传说中的白骨王冠,纵使驱使着死尸的死灵法师他也已经击败过数个。但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忐忑不安的,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多半是因为那位即将登基的年轻王者。
据说他美得就像是冰雪的恩赐。
纵使是在美人的发丝挑拨起最甜美的香气的温暖南境,人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说他美过南境最华丽的名媛。
但是他是有刺的,傲慢而轻浮,突然就登上王位。
——这就是北境未来的王。
教廷的人已经被北境的原住民们孤立好一会儿了。
圣殿的骑士们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民族没有热情好客之道,他们在外面打了好一场才得以证明自己不是可以被轻易打发走的客人,才被不情不愿的侍从带到这里。
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在场的大多数是军官贵族,他们期待地等待着北境王的到来,或是忧心忡忡地思考自己的事,不屑于理睬这些依靠祈求神才得到力量的软弱之辈。
但是圣子教养很好,从六岁被检验出光明资质开始,他就一直兢兢业业和教皇学习光明神式微笑,差点练到面瘫不会摆其他表情,因此不论周围是怎么样的恶意,他都能够以同样的笑容来面对。
但是那位即将加冕的北境王却始终没有来。
被众人等待着的王者穿着那身鲜红色军装,遣散了所有仆从,独自靠在窗台,面对着外面的冰雪,给自己一个又一个扣上胸口的勋章。
灿金、银以及沉重的铁,佩戴在那刚被裁缝用紧密的针线编织出的衣服上。
远处象征着典礼开始的钟声已经敲了四次,此时留在那里却迟迟等不到王的人们想必都无比焦虑,但是这位正主仿佛丝毫听不见那个钟声,依旧在试图佩戴那些勋章。
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胸口的勋章皆来自他兄姐的馈赠,而赠送这勋章的人,按照他的意志被神灵履行契约杀死。
血亲相杀在其他地方是无法被原谅的,注定被光明系的神灵诅咒,但对于北境来说,这一切本该再寻常不过,从他们诞生于世后,就知道自己注定自相残杀。
这个人本不该对于这事如此挂怀。
或者说,按照神对他了解,那个冷漠而骄傲、只钟情于艺术的王子,不该如此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感情。
简直……显得过于温柔到了软弱。
但他黑色的眼睛在雪山照射下仿佛池塘般泛着粼粼的光,那张熟悉的脸俊美而苍白,如同沉在阴影里的雕像,让神的心情也不禁为了他而感到沉重。
神双眸凝视着这个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人类,看他的手指一个个数着自己衣服上的勋章,数到下一行的时候却忘了上一行数了几个,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就像是人偶,平静而单调,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举止。
纵使黑暗神冰冷的心,也为这人感到一种复杂的酸楚。
他的目光时而跟着对方的视线望着窗外的飞雪,时而放在这人身上,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对方一样毫无意义后,神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无法忍受这张熟悉的面容露出的落寞之色。
于是神懊丧而又挫败地叹了口气。
吸引来王惊讶的目光后,神附在他耳边,说:“王者必定要承受众多罪责与鲜血,假如你想要成为伟大的统治者,就必须学会忍受背负罪行的同时带来的疼痛。”
神说:“所以,不要害怕。”
路日就:……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害怕了。
他只是……有点紧张。
接受到王者这种高逼格的职业来扮演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全新人设,路日就想着等会儿要面对众人就觉得自己必须要花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情不自禁地就从这些勋章上想起了这个世界自己的便宜兄长和姐姐。
假如此刻使他们站在这里,即将前往众人的眼中,带上王冠,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不过这是没有意义的考虑。
三王子路日就必须成为北境王,否则日神马车就会回转,星辰与河流为之逆流,时间向后,世界按照他的意志重启。
于是他抬起头,对着神,看着他身侧浮动着的黑色雾气,道:“神啊,你重视我似乎过了头。”
神不说话。
“过于宠爱一个凡人,会让他的骄傲增长,任性妄为,最终带来毁灭。”路日就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对着情人低语般的温柔。
与神过去在虚空中看到的一样,他为了利用那些凡人而虚伪欺骗,为了让他们看到并喜悦,为了他而付出一切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神虽然知道这点,却无法移开目光,看着他用这种心不在焉的高傲,静静望着自己,仿佛思索了片刻,道,“您是不是喜欢我?”
那张脸实在太过熟悉,连这种漫不经心地欺哄人为他牺牲的傲慢也一模一样。那深黑色的眼睛折射着霜雪的光,却也像是冰雪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正因为他不爱,所以他就越发美丽。
神的目光凝视着这张面容。
这张脸曾在他尚且身为凡人的少年时期给他最深刻的救赎与抚慰,是他将自己从最绝望的境遇中拉了出来,直到他抵达黑暗系主神的位置。
在深渊之底沉睡的时候,他依旧在无数次辗转往返的梦境中回忆起对方的脸。
但那并不是甜蜜。
这个人也曾给予他深刻的背叛,当他在战场上击败了光明神后,却被自己憧慕着的凡人用曾弑神的剑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那时候这张脸的表情也依旧是如此,心不在焉,美丽又高傲,内里却没有任何感情。
那时候神就知道,不论他的力量多么强大,甚至足以问鼎众神的王座,都无法读懂这人的心。
路日就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却并未气馁,而是再次问道:“神啊,您喜欢我吗?”
……狂妄的家伙。
神说:“不喜欢。”
路日就:……
等等,你这下太直白了我有点吃不消。
至今为止他还没得到过这么明确的答复。就算不眷恋他,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也没人忍心这么直白地拒绝他的话。
就是这种“果然大家都是颜狗那我颜控也是正确的”的自信才让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行事准则绝对没错。
但……果然神毕竟是只有人类外表的类人生物,内里就是不一样?
路日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外表看上去却怔了一下,而后仿佛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般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但神凝视着他,开了口。
“但你确实是我最宠爱的凡人。”神说,“在我带走你的容貌之前,你就是我选定的王,我怎样捍卫我的荣耀,就同样怎么捍卫你的荣光。”
路日就说:“即使是战争?”
“战争是我的本能。”
“……”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而后竟然难得笑了起来,“我的荣幸,神。”
当钟声敲响第五次,等得不耐烦的贵族军官们终于在城堡的门前看到即将加冕的北境王。
这位三王子并不如之前两位继承人那样被北境的人们熟识,但只要见过他一眼,就不会错认他的身份,从门边最先看到他的人开始,他的子民立刻半跪下来,对着即将加冕统治的王行礼。
然后这跪礼就从门口开始向四面传播,只是眨眼间,方才还站立着一大堆人的宴会厅里就仿佛骨牌倒下般刷拉拉跪倒了一大片,其他王国过来观礼的贵族还在心里头嘀咕抱怨,被周围突然情况惊得一懵,站在那里鹤立鸡群,窘迫不已,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门口。
然后他们看到了他。
黑发黑眼,仿佛常常出现在吟游诗人传说中的恶魔,那即将加冕的北境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