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花之路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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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牛头人,祭司和牛尾,打量着不远处逐闹的狗头人法师和华汉,还有得了很特别的名字高兴得很的牛犊子,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年青人,就是好啊!瑞兽这个追随者,很好玩哦!”牛尾道。
“嘿,牛尾,比起我来,你也是年青人呢!对了,那蝠王翼骨,你弄这么久,有啥结果?”牛魂祭司问。
牛尾摇摇头,道:“怪异的骨头,折磨死我了!一看着它,我就头疼眼花,心神恍惚,别说琢磨研究它,只把它放身边,离我近了,我都干不得活呢!”一边猛摇自己硕大的牛头,似乎是想把蝠王翼骨恐怖的印象甩出脑海,又道:“够怪!扔了,又不甘心!还好瑞兽送我些套筒,俺把它封在里头,外面套好几层竹筒,嘿嘿,总算轻快些!要不,扔了算了!带着都累赘!”
“这么奇怪的骨头,总有点用吧!物尽其用呢!先搁着吧!我再琢磨琢磨,那骨头,怎如此之怪呢!”牛魂幽幽叹息。
“牛头和牛角他俩,还没回来么?祈祷的时间,快到了哦,咋还没回来?”牛尾往西北方向远眺,夜幕已深,星光照耀下,那里,远远的,看得到一些黑黑的轮廓影子,似乎是一片密林,蜿蜒幽深。
“没事,除非遇到大魔兽。嗯,不会有事,牛眼也跟了去的,他够机灵,早几刻发现敌不过的魔兽,避开就是,避不开的,牛头牛角都在,逃也总能逃回来,你别担心。我让他们去探路,没让他们深入!”牛魂道。
“锐齿森林,每年都打这里过。兽神啊,图斯哈比,今年,可别多折损人口。图斯哈比!”牛尾叹息一声,虔诚呼唤着。
“嗯,图斯哈比!锐齿森林,咱这迁徙路途,最危险的地方!兽神啊,保佑我们!过了锐齿森林和飞马高原,就能看到冷山。看到冷山,艾达山谷,也就到了!咱到家了,大家好好地过个秋天!”牛魂神色也沉重起来,遥看着远方。
艾达山谷,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在那里部落要度过整个秋天和小半个冬天,那是他们修养生息的时间。
天上有星无月,天已黑了许久。狩猎小分队早已回来了,快到举行祈祷仪式的时刻了。小兔子这才诧异发现,牛头、牛角没跟着狩猎分队回来,还有,营地里只一只牛眼,另只牛眼也不在。这不大寻常,出事了么,也不像,牛魂祭司和老牛尾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面上神色么,有些凝重,可并不是惊慌,难道,牛头他们今天没去狩猎?嗯,营地里的气氛的确有些怪,牛头人大都在静静地修整武器,磨削投枪,气氛比以往沉寂凝重得多。
毛球正趴挂在小兔子的胳膊上,轻轻地挠咬乱拱,弄得华汉有些痒。小兔子微微一笑,知道毛球又要出去“玩耍”了。这些天,他发现毛球好玩了许多,不复当初吃饱傻睡的模样,他感觉,毛球仿佛变聪明了些。想离开的时候,会轻轻拱咬自己,回来的时候,也会挠爬自己,好似在和自己“说话”亲昵。华汉不晓得,是毛球的智力真的增长了,还是自己更熟悉毛球的习性和情绪了,对它的身体语言更有灵犀。小毛球,身体没见长大,还是那么小,长毛柔软浓密裹着身体,依然看不出嘴眼,和初见时没啥变化。
华汉一如往常,把毛球最喜欢的几块石头、骨头摆在身边,围成个圈,做成个指引毛球归来的地标。反正,这么久了,毛球每次出去,总能找得回来,除了被毒蝠困在狗头人石窟里那几天,着实让华汉担了心。华汉不知道,自己摆的地标究竟有没用处,可就像期待游玩的孩子能顺利找到回家的路,每次,他都仔细地把毛球心爱的石头和兽骨摆好。
祈祷仪式开始的时候,牛角他们依然没有回来。
华汉感觉,每晚的祈祷仪式,是木系魔力修炼进展最快的时间,当然,土系魔力也有细微增长。修魔越久,对魔力越敏感,参与祈祷仪式的次数越多,这种感觉越清晰笃定。他沉迷于古老而神秘的的仪式的同时,也在思索祈祷仪式的奥妙。仿佛,牛头人能通过祈祷仪式激活聚集木、土元素,让它们更活跃,更与众人亲和,从而能增长魔力。虔诚的信仰,真的能增长魔力么?他问过牛魂,族人每夜举行祈祷仪式的目的,牛魂说,祈祷纯粹是对兽神的信仰和感谢,祈求兽神赐福让部落繁衍存续,并不单是为了修炼魔力。兽神无所不能,慷慨仁慈,天下兽人都是他的子民,族里这自古流传的祈祷祭祀活动,可以纯化血脉,也增长些魔力,这只是兽神的恩赐之一。
看来,牛魂祭司知道祈祷仪式能增长族人魔力,却只把它当做兽神的恩赐,不曾细细研究其中道理,毕竟他们虔诚地信仰兽神,一切是理所当然。他们,从不曾功利地只为增长魔力而祈祷。
今夜没有月光,看不到木元素,华汉却能感觉到,它们正在四周聚集飞舞。之前辛苦修炼所得的木魔力,原本隐藏在体内各处,断续分散,在轻盈飞舞的木元素的刺激和召唤下,正一点点活跃浮现,由松散慢慢聚积,由懒散慢慢灵动,由生涩慢慢顺畅,正由身体深处浮现,与周围木元素吸引着呼应着,就在体表流转。仿佛,他身体里藏些“木柴”潜伏在暗处,原本只有点滴的火星儿,突然有股调皮的风,这里吹吹那里吹吹,“木柴”上的火星烧出火苗来,逐渐连成一片,发出明亮的光。这光,是青色的,青色的木系魔光,正在华汉身上忽上忽下,忽前忽后,明灭不定,却在一点点地壮大,逐渐往周身蔓延。华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在微风中轻柔起舞,他的意识再次迷失在虚无的冬草原野中,自身也变成一根纤细的冬草,在原野中发芽、生长。他的身体,毫无意识地,一直在轻柔舞动。
“图斯哈比!来!”牛魂祭司看见华汉身上的魔光,十分欣喜,他低喝一声,手一挥,让土系族人退得远些,木系族人则围得近些,一边念起神秘古老的咒语,自己转动得更急更癫狂。在牛头人低沉的歌声中,营地周边的木元素仿佛听到了号角,急速飞来,被旋转狂舞的牛头人带动,被牛魂祭司的双手指引,争先恐后落在华汉身上。
蓦地,华汉身上的青色魔光一涨一缩,却更加明亮起来,终于,青光稳稳地覆盖小兔子全身,稳定下来。华汉轻柔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沉浸在极度的愉悦之中,感受着生命的喜悦,体会着生命的力量,到处是冬草的馨香,他沉醉着,某一瞬,圆月出现,他像月圆夜的冬草,一层层一瓣瓣打开自己的身躯,身边许许多多木元素正欢快轻盈地嬉闹,跳跃着扑围来---
没人看见,他浓密毛发掩盖的皮肤上,神秘繁复美丽至极的花纹瞬间出现,布满全身,又瞬间消失---
华汉睁开眼的时候,惊异地看看天空,对啊,记得今晚有星无月,咋刚才好像回到了月圆夜,梦到了冬草开花,更怪的是,自己附身在那株开花的冬草身上,绽放那一瞬间的愉悦和满足,刻骨铭心。以前是旁观冬草开花,就无比沉醉,这次感受则更深切,依稀自己就是那株冬草。
“一定不忘,好好记啊,这感受多美妙!”他暗暗咬牙,梦里的幻觉,刚醒来时最清晰,一会儿就得遗忘。他一时痴了,当一株花草,从孕育生发,到开花盛放,原来也有这么多快乐。
谁言草木无知无情?
一滴清泪,从华汉紧闭的眼角,慢慢滑落。
睁开眼,一抹彩光从华汉眼眸投射出来,一闪而灭,那双眸子似乎更灵动些。华汉发现眼前立着几个兽人,表情各异,火蝶紧捂着嘴巴踱来踱去,似乎就要憋不住了,其余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有满脸挂满羡慕的小家伙,哦,他新得了名字,流星,也有满面皱纹堆满笑容的老兽人牛魂牛尾,还有刚回营地的牛头等三人。
“啊,好啊,你醒了!呆呆地立着好久了,还以为你傻掉了!咦,你升阶咋不浑身冒火,哦,你不是火系进阶!俺可是烧了间屋!”火蝶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呵呵,瑞兽,感觉怎样?升阶了,是不是浑身有力,有冲动,想碎石搬山?”牛头也开起玩笑,甩动强壮的臂膀,做些破坏发泄的动作。
“嘿,只是有些伤感!”华汉笑笑,想起刚才的感受。花开花谢,枯荣轮回,生死更替,的确,有些伤感。
“瑞兽,进阶,是推开一扇门,怪异奇妙的感受,围缠着你。族里祭司们说,进阶时好多幻觉,很乱,有些只是迷幻,可有些,是修魔的提示和指引。魔兽,法术多靠血脉天赋,进阶时多隐藏潜修,俺们兽人,半靠血脉,半靠族里传承,俺族里传统,进阶这几天,要静心修炼,还有,这时候灵觉提升也快,别近邪物,受惊扰。牛尾,那几块骨头拿远些,别扰着瑞兽。”牛魂仔细盯着华汉打量,似乎要看他进阶后究竟哪里有所不同,一边指点他要注意的事项。
“灵觉提升?老祭司,你说过多次,那灵觉,究竟是啥?魔力越高,灵觉越高么?”华汉好奇地问。
“这可说不清!不好说!瑞兽,以后,你自己就能感受得到!嘿嘿,兽人族祭司,没有灵觉,可当不了祭司的。灵觉,是感应,对修魔的感应,也是,祭司们知福祸避危难的心,和魔法无关。”牛魂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和华汉解释清楚,什么才是灵觉。他还说,同为木系魔修,华汉在他灵觉感应里很明晰,之前,华汉就像火种罐里的火炭,暗藏火星,进阶后,则是燃烧的干柴,火头窜动,显目得很。
华汉举起胳膊,放在眼前,他感觉木魔力正在体内流动,时快时缓,时畅时涩,相应地,身体多个部位不时透出青色的光斑,那是外界的木元素与体内的魔力流动在互相呼应,正因为刚进阶,魔力流动不稳定,体表才到处乱发光。恐怕,修为再高些,魔力流转越是可控,魔光越稳定,甚至能隐去,族里不少二阶魔修,没见哪个当“灯泡”用。
“瑞兽,你可小心,刚进阶的魔兽,易被高阶魔兽盯上追杀!你,别离开营地,离俺们太远。”牛角谨慎地叮嘱他。
华汉听了,心底打个寒战,似乎就在周围的黑暗之中,正有不少魔兽在窥探,伺机猎杀自己。不知为何,他瞬间就心领神会,为何刚进阶的魔兽易被更强大的猎杀。他想到了前世的说法,所谓扼杀于萌芽,这里也是如此呢。自己,正是个萌芽,还是个“灯泡”般乱发光的细嫩萌芽。想到这里,他不自觉蹲了蹲身子。
仿佛,这样,危险能少些。
夜已深,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华汉心头有些不安。似乎,有好多强大的魔兽,正藏在远处的暗夜。
许是为了驱除这种感觉,他问了句:“牛角,牛头首领,你们出去做啥了?”
“牛眼带路,我们去了锐齿森林。去找路,花路!”
“花路?好怪的名字。那是啥?”
于是牛魂说了个很古老的故事。
很久之前,有一群兽人,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一片森林的边缘。兽人的家园已被战火所毁,他们走了极远的路,在广袤的荒原上寻找新的家园。荒原辽阔,魔兽凶猛,族人不断折损,他们越走越远,但一直没找到可以和旧家园相媲美的地方。
这群兽人闯入了那片森林,却发现里面极度凶险,魔兽众多,凶残嗜血,而且巨树参天,藤蔓密布,根本找不到方向,没有路途。他们被各种野兽、魔兽袭击,伤亡惨重,好容易才退出那片森林。
他们绕着森林的边缘走,想找到穿越森林的路,一直没有找到。兽人的祭司是个强大的魔修,他让族人在外面修整等待,自己一个人潜入森林找路。
祭司潜入森林之后,遇到一种极可怕的兽,它们蓝面红唇,有极为强壮的双臂,喜欢藏在树上偷袭,悄悄荡下来,抓住猎物把它们撕裂。这种怪兽力大无穷,手上还生有三条长长的骨刀,极为锋利,又喜欢群居围攻猎物,即使是魔兽,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它们发现了祭司,追杀他。祭司是个强大的魔修,兽神保佑,他逃脱了,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居然穿越了这片森林。他想原路返回,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回来没有,族人还在等他?那群兽人,越过森林没有?”火蝶瞪着大眼,紧张地问。
“呵呵,当然!图斯哈比,兽神眷顾俺们。那群兽人,就是俺们牛头人的祖先。那一代的祭司,找到了回来的路,花之路。”牛魂道。
“花之路,回来的路?”
“祭司很喜欢一种花,叫蓝慕花,很美,就像天上的星。他带着种子,和鬼面魈战斗的时候,兽皮袋漏了,祭司逃,种子洒。催化过的种子,又是夏天,正巧下了雨,蓝慕花发芽了,祭司找到了回来的路。”
“好,花之路!花路,很好听的名字。蓝慕花,该很美吧!我想,那个祭司定是个木系。”华汉听完这个故事,感觉很是凄美。
“是啊,是啊!当年,也是这个时节,夏天过了大半。前面,是这片森林最窄的地方,当年祖先们就从这里,穿过森林,越过飞马高原,找到艾达山谷。瑞兽,最近几天,咱是绕着弯走,顺着锐齿森林的边缘走,到这里,找花之路。明天,咱就走那条花路。”
“这路还在?”
“在,俺们每年都走。”
“那种猛兽,也在么?”
“鬼面魈,也在,俺们叫它鬼面魈。这一小片森林,它们是王。去年,俺们遇到六只呢。锐齿森林,好多危险,有恐鹤鸟,金尾毒蜂,好多,见不到最好。”牛魂点着头,数着森林里的危险。
“之前,每回从这里过,都有族人死伤。锐齿森林,是俺们迁徙路上,最危险的地方。”牛头道,神情凝重。
华汉和火蝶坐在白狼皮上,默默听牛头人说过去的事,心神悠悠,凄凉悲伤。
行路,好难!
(蓝慕花,献给蓝莓慕斯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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