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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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的时候方宽带人开着两辆铲车驶进了施工地,还真是方圆几里都是黑灯瞎火的,人几乎都已经搬走了,剩下了空的低矮的破落房子,森森咚咚如同鬼屋,重型车驶过震得地面轰轰直响,夜风吹过,带起一片尘土发扬,惊起了一阵阵的狗叫声。

    方宽和陈助理以及另外的几个人从黑色的轿车里下来,立在一间房子的正前方不远,三更半夜任谁看了都觉得瘆得慌。

    方宽朝陈助理点点头然后向后面一拜手,让铲车的司机把前头灯打开,四个大灯锃明瓦亮在黑色里十分的刺眼,照的前方的小房子原型毕露,四间的毛坯房,窗玻璃外面用塑料又钉了一层可能是为了保暖,挨着房子旁边还搭了一个塑料棚,里面应该堆着杂物,前面的橛子上还拴着一只当地的土狗,此时正扯着嗓子冲着小陈等一干人狂吠。

    这么大的阵势当然惊动了屋里的人,房间里的灯被点亮,隔了不长的时间出来一个男人,一看就是匆匆的穿上衣服,下面是秋裤,上身披着一件军绿色的短款薄棉袄,被灯光刺的往旁边躲了躲,男人也不说话四下扫了一眼,看见方宽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律师走上前,问:“你是张国富,张先生吗?”

    张国富点了下头,因为长期的劳作,风吹日晒,30几岁的人已经呈现出老态,皮肤黝黑粗糙,一脸的褶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尖刻、厉害的人。

    律师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张国富简单翻看了几眼,倒不是他不在意或是胸有成竹,只是他文化水平不高,那几张a4纸上满是打印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人头疼。

    律师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人,随后向他逐条一一的解释,大晚上一帮人都站在门外,谁也没有说去屋子里坐着谈,可能是男人的妻子半天没见丈夫回来,也没听见什么声音,就出来看看,然后立在丈夫的身边听前面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谈话。

    大体的意思是说,这文件是一份合同,上面写着会给他们多少钱,还会批给他们一套安置房暂住,另外已经替他们找好了脑科的专家给孩子会诊,费用已经包含在里面,条件就是要立刻搬出去,而且不得反悔或者造成其他任何不良的影响,否则合同失效,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如果同意就在上面签字,合同立即生效,不同意后面的铲车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当然最后一句话说的不是这么直接。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们不同意,而且律师开出的条件的确已经是非常好了,换成其他人照样得感恩戴德。

    大多数的时候权势金钱压在你的头上让你不得不低头,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如果那男人不签字呢,今晚他们一家人将无家可归,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签了别人才认为你是识抬举,背后嘲笑你一家子直不起腰的穷鬼,可是现在谁在乎。

    丈夫看看妻子,条件开的不比前面的老板给的差,何况还有合同保障应该不会赖账,怎么看都是他们得了便宜,妻子也赶紧的点点头,然后男人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助理小陈给季冬阳打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

    季冬阳仍然在办公室里,并没有开灯,他站在窗口,手指间的烟火星星点点。外面的世界已经褪去喧嚣变得安静,如同一个顽皮的儿童,玩乐了一天之后终于沉沉的睡去。

    季冬阳“嗯”了几声然后关掉电话,吸了一口烟,吐出雾气袅袅。

    还记得那时跟着母亲经常搬家,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换,居无定所,周遭充斥着纷杂和混乱,年幼的孩子跟着沉默的母亲,内心常常是惶恐不安的,终于在他11岁的时候,他们定居到了d城,那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有着漫长的冬季和经久不散的煤烟味。

    季冬阳在一天天长大,大概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格外的早熟和敏感吧,他开始对这种生活产生无望和寂寞,开始逃课,学会了抽烟喝酒,慢慢的变得沉默、阴郁。

    他经常是带着伤回家,和一群半大的社会小青年混在一起,面对母亲的不闻不问更加的愤怒和放任自流。

    一次打群架,对方一个人被打断了腿送进医院,他们也被带进了看守所,那是第一次他在母亲的眼中看见了泪光和无助。

    但是季冬阳的人生还是没有改变,也依旧的无望和寂静,一天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杂乱声和哭喊声,常年打架的经验让他马上就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大概是太过无聊,他鬼使神差的拐了进去。

    看见一个男人正对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拉扯推搡,小孩子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如同一只惊慌恐惧的小动物,除了尖叫别无他法,而那个男人,浑浑噩噩、暴力的、肮脏的、颓废的,垃圾一样的令人作呕,季冬阳突然感到了害怕,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后的自己,一事无成,成为社会的底层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的腐烂直到死去,那一刻他冲了上去对抗着好像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命运,那一年他16岁。

    17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母亲告诉他,他们又要搬家了,季冬阳无所谓,然后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开着轿车把他们接走,季冬阳知道自己的命运终将是要改变了。

    顶着私生子的名头,他从最底层开始一路走到今天的位子,中间的艰辛和曲折不需要多说,利益和权势面前男人永远流淌着热血,得到手的往往很难再放下。

    电话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季冬阳掏出手机,是润声的电话。

    润声睡到半夜醒来,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旁边依旧空空的,书房里也没人,知道季冬阳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不放心,虽然往常季冬阳也总有事不能回家,但是都会提前给她打电话,所以等了很久最后抵不了先睡着了,但是总是睡得不踏实,这才拨通了他的手机。

    “喂,你在哪了,今晚不回来了吗?”润声问。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季冬阳掐灭了烟,依旧站在窗边。

    “睡了会儿刚刚又醒了,你还在公司吗?”润声听见那头静悄悄的,应该不是在饭局上或是娱乐场所。

    “嗯,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很要紧的吗,那你也别弄太晚了,不然明早该难受了。”润声觉得季冬阳工作真的很努力,有时候十分心疼他,虽然年轻,但是总熬夜始终对身体不好。

    “嗯”季冬阳捏捏了眉心,似乎真的有些累了。

    “那你还回来吗?嗯~算了别回来了怪折腾的,你办公室不是有休息室吗,你赶紧去睡觉,还能休息几个小时。”润声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盘算着,季冬阳到家需要用多长时间,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然后果断做出了决定。

    季冬阳转身走到门口,拿起衣架上的黑色定制西服外套拎在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这怎么连家都不让回了?”

    润声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听他说‘家’,捏着被角,幸福的红了脸蛋:“太困了开车也不安全,你慢点开。”

    季冬阳乘着电梯急速下降,看着门板上反射出自己的身影,有几分归家心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