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敢往外说，我可不敢往里听，万一回头不小心传了出去，先生不知情的话还以为是我这个弟子不服管教呢，那我就该冤枉死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可是鹿山书院里极乖顺的学生。”崔思走到赵昭身边坐下。

    “这一位是？”

    “这是方通，也是我们的同窗，你刚走不久，他就过来找我们了。”赵昭给崔思介绍。

    “方学兄。在下崔思。”这几个纨绔子竟然还有同窗找来，人以群分怕也不是多好的人，崔思在心中腹诽。

    “崔学弟。”

    二人打过招呼，崔思招呼方通一块饮茶、品尝点心。崔思看到放花饼的盘子已经空了。

    “对了，赵昭，我们先生说了让我们一会一人带着一首诗回去集合，我不爱作诗，你帮我作一首吧？”

    “我也不爱，整日里学学问，我已经足够厌烦了，还让我作诗？你去求方通帮你吧，他最擅长的就是诗词了。”赵昭随意指了指方通。

    “你真不帮我？不后悔？”

    “我后悔什么？不帮就是不帮。”

    “好，这可是你说的。”崔思哼了一声，转头向方通求助，“方学兄，你看你我第一次见面，作为前辈，您是不是该送些见面礼呢？旁的贵重物品我也不要，不如就帮我作首诗如何？”

    方通没想到崔思竟然真的求自己帮忙，“好，就帮你一次。”方通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方通略微思索一番就将诗张嘴吟诵出来，崔思在一旁默默记下。

    “都记住了？”

    “记住了，方学兄慷慨助我，我也该投桃报李才对。”崔思边说边拿眼角去撇赵昭，伸手在怀里慢腾腾地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是真不大，一指的长度，细长瓶，估计里头也装不了多少东西。

    “这是何物？”方通感兴趣的问道。

    “学兄一会一尝便知。”崔思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崔思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茶盏，倒上一杯茶，打开瓶子往里滴上一滴，一瞬间似乎有香气飘过，但是再仔细去闻又找寻不到了。

    崔思将茶盏捧到方通手边，方通接过品了一口，不明白其中滋味有何特殊。

    “学兄，要大口饮下才可以，一口饮下中间莫要换气。”崔思见方通真如品茶一般去喝，开口指出错误。

    方通虽有疑惑但还是一口将茶水全部喝下，所幸不是烫茶，不然这么大口非得起一嘴的泡不可。

    方通喝完后放下茶盏，觉得就还是普通茶水而已，刚想开口说话，却如鲠在喉，千头万绪积压在心头，不知从何说起。几息之后，方通深深叹出一口气。

    “呵……这原来不是茶，是酒。”方通惊奇的说到，“崔思，再给我来一杯，快，再来一杯。”方通把茶盏递到崔思跟前。

    “学兄，没有了，就只剩这一滴了。”崔思这是摆明的睁眼说瞎话了，其他人也看出了他的谎话，纷纷不依。

    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赵昭，“崔思，有酒你怎么可以藏着，不早点拿给我，而且你那瓶子里明显还有，快些拿出来，别藏着掖着的。”

    “我第一个问的就是你，是你自己不要的，而且我这瓶子里是真的没有了。”崔思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些，手上却悄悄的拧了一下赵昭的腰。

    赵昭感觉到了崔思的暗示，心里略微思考了一下，张口再说的话就变了立场，“哦，你说没了那就应该是没了，刚刚许是我看错了吧。”赵昭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前后不一有什么不妥，话说得是相当理直气壮。

    “嘿……赵昭，你这可真是变脸如翻书，说出来的话可真是一点不讲究立场。”李牧哪里能让赵昭糊弄过去。

    “李牧，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崔思想把好东西都留着给赵昭呢，就刚刚能拿出那一滴，估计也是故意气赵昭的，现在不愿意拿出来了，这不就是说明人家俩是要吃独食嘛。”刘永也加入李牧的行列，一起阴阳怪气的声讨赵昭。

    “瞎说什么呢，什么独食，说话真不好听，都说没了那就是没了，吃东西，看能不能堵上你们的嘴，一个个的嘴巴就是闲不下来。”赵昭一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李牧和刘永的嘴里，让俩人说不出话来。

    一旁已经喝过一杯的方通，本也想跟着说上两句好再讨上一杯，这会儿也只能自己闭嘴了，总好过被人强行封口的好。

    李牧咽下口中的点心，向方通询问刚刚那酒的滋味，虽然知道喝不到了，但是该好奇还是得好奇的。

    “我一开始像喝茶似的小口去品，什么也没感受到，只觉得这茶平淡无奇，后来崔思让我一口喝下，我听他的的照做后，一大口茶水咽到肚子里，只觉得如牛嚼牡丹更是一分滋味也没感觉到，但几息之后，我便体会到了这其中滋味了，真是，啧啧……”

    “真是什么？你快说啊！”李牧着急的催促方通继续往下说。

    “说不出来啊，那一刻就好像千头万绪积压在心头，不知从何说起，深深叹出一口气之后，又觉得这几息之间似乎大梦一场，看破了这人间百态，红尘万千，所以这其中滋味实在是不可言说啊。”方通说着还摇了摇头，似乎在回味刚刚的感觉。

    “那你又怎么说这是酒呢？”

    “这般醉人，不是酒还是什么？”方通反问。“崔思，不知这到底是什么酒？”

    “‘心头绪’，用一滴滴入茶水饮下后心头好似萦绕千头万绪，所以叫做‘心头绪’。”

    “崔思，这好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既然从崔思这里要不到，那就干脆自己去买，所以李牧打听崔思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这‘心头绪’他那里说是也不多，所以从不对外卖，他说是要留着给谁。”至于给谁崔思也不清楚，木含羞当时只说要给“他”。这个“他”到底是谁，崔思无从知晓，但是崔思记得木含羞提起这个“他”的时候，眼神是很温柔的，崔思想要是有一个人能在想到自己的时候，带着这种温柔的眼神，那一定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这人是谁？在哪能找到他？我还不信了，他不卖那是别人价钱开的不够，我就不信他真不卖。”

    “不会卖的，他虽然只是一家杂货店老板，但是并不缺钱的，他不在意钱，他手头除了这‘心头绪’还有许多好东西，要是他愿意，随便拿出一样来，那也是无价宝贝。可是他从不将那些东西轻易示人，如果真想要，只有去拿东西换，还得看他愿不愿意换呢。”崔思相信不管出多少，木含羞说了不卖的东西就一定不会卖的，那样一位人物哪里是李牧能懂得的。

    崔思也只见过木含羞两面，但是在崔思的心里木含羞有着极不一般的地位。崔思渴望能和木含羞这样的人来往，但是又自卑于自己的无才无德，最主要的是木含羞在看出崔思想要交好的态度时就已经明确表明了，他们此生只有三面之缘，崔思不相信算命、预言，但是相信木含羞的每一句话。崔思期待着最后一次的缘分，也不舍得早早用完最后一次的缘分。

    “这杂货店老板就是上一次来找你的那一个？”赵昭还记得那位美人儿。

    “对，就是你见到的那一个。”

    “这老板倒是有趣，好东西不拿出来卖，非要人去换。”李牧对这家店的好奇心更重了。

    “他的那家店就叫做‘不换’，木先生说金银不换，珠宝玉石不换，他不想要的也不能换，所以店名叫做不换。”

    “这店名倒真是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店里的东西只能买卖不能交换呢，结果实际上正是相反”一旁听着的方通表示出对这家店的兴味。

    “他说不换就不换，倒是好大的口气，难道他就没破过例？”李牧仍是不死心的追问。

    “不曾。”崔思摇了摇头。

    赵昭想起那次见到的人，觉得那样的人或许真如崔思所说的，不是俗物能够打动的人。

    不过晓得这‘心头绪’的珍贵之处后，赵昭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懂了崔思的暗示，并且开口帮了他，不然这最后吃亏的是自己啊，要是刚刚赵昭不管崔思的暗示，那不就让其他人把这‘心头绪’给瓜分完了。赵昭又想到方通已经率先分走了一滴，刚有些庆幸的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没过一会，崔思的同窗又来找崔思了，崔思将方通作的诗在默诵了一遍确保记住了，才起身和同窗离去。

    崔思一回神看到坐着的四人谈笑风生，却没想到这几个人这般真心交流的模样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崔思也没想到再一次遇见木含羞的时候竟然已经是那个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