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使带着他的神重归大陆，唯有光才能拯救黑暗。在光明被黑暗完全吞噬时，整片大陆都会覆灭。

    枯骨自东方而来，他的主人已经迫不及待，唯有那位大人放弃他的宏图，否则我们都将成为白骨的祭品。”

    水晶球的碎片散落在脚下，路德维希懒懒的靠在桌子上，他轻声吟诵着如今在大陆上让无数人恐惧的预言。

    相较于他这边一派闲适的模样对面的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预言的第二句指的是黑暗法师，对于此我只能说除非光明神来人世否则你们只有毁灭的这一条路。但如果破解了第一句预言，第二句预言的状况根本不会出现。”

    少年嘴角噙着笑容等着他们问话，莉莉丝犹犹豫豫的开口。

    “第一句怎么破解，是找到黑暗之徒吗？”

    “很正确，”他笑的越发灿烂起来：“但不用那么麻烦，能够破除这次灾难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了我。”

    “开什么玩笑……”路西菲尔的话语在颤抖着，他强迫自己看着少年。

    “没有开玩笑，”路德维希凑到了路西菲尔身前：“我如今就是黑暗法师，在离开黑暗阵营前我用灵魂交换了离开的资格，当灵魂被吞噬殆尽后我的躯壳便是黑暗法师降临人世的驱使。所以如今在他真正降临前杀了我就能阻止这次的灾难。”

    “亲爱的团长大人，拯救世界的机会可就摆在你面前，你敢不敢抽出你的剑呢，不过我不想死啊，所以。”

    少年的眼睛垂了下去，好看的睫毛遮住了他基本完全被血染红色眸子：“所以我也不会乖乖呆着让你杀了我的。”

    “比一场吧团长大人，我现在可是烦的很呢。”

    杀了我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反正你珍视的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死去了，我和他无关。

    少年的眼中带着笑意，路西菲尔挣扎了片刻还是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不杀他，路德维希，乌利尔不会有事，但这片大陆却会陷入黑暗，不管他们有没有获胜的可能，但无数的民众都会因此陷入灾难。

    利刃慢慢离开剑鞘，路德维希退后了几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路西菲尔突然想起得知乌利尔死讯的那个午后，他的老师站在那间小屋里认真的告诉他身为骑士必捍卫荣耀。

    骑士最强大的能力是守护。

    “路德维希，”不过短短时间便苍老了很多的前第一骑士团团长，如今的皇家骑士团团长用着悲怆的语调无比认真的看着他：“即便乌利已经死了，但这里是他的家，是他所爱着的地方，这里有着他爱的人他的一切，哪怕是为了此，你也要守护着辰星帝国。”

    在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前，银发的少年以骑士的姿态单膝跪在了他的老师身前，空气中充满着沉闷的味道，烧糊了的牛奶味和屋子里悬挂的湿漉漉的婴儿的衣服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路西菲尔半阖上眼睛。

    “献上我的一切，誓死守护辰星帝国。”

    那一年他这么说着。

    可知晓了乌利尔“死去”的真相，知晓了路德维希所遭受的苦难，路西菲尔只觉得当年的誓言实在讽刺。

    去他的守护辰星帝国，去他的救世主，去他的光之骑士，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守护不了算什么骑士！

    路西菲尔烦躁的扯下了身后红色的披风，他想把剑也扔在地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稳稳地握着伴随他多年的利刃，莉莉丝站在一旁咬着唇不发一言，她不知道路西菲尔会如何选择，少女不安的绞着手，这两个选择无论路西菲尔选择哪个她都难以接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路西菲尔问着，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长剑被拔出剑鞘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别无选择。”少年耸耸肩 ，他和厄洛斯对决时消失的面具在之后他再也没有佩戴面具，此时他的神态完全展示在了两人面前。他脸上仍然是那副满不关心毫无所谓的状态。

    少年不过是轻轻抬手便挡住了攻击，利刃碰上手腕上扣着的金属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啊，无论什么时候你选择的都是辰星帝国，或者说这个世界？”路德维希歪头调皮的眨眨眼睛。

    路西菲尔转换了一下手腕将剑滑开向下压去，少年收回手，却并没有像路西菲尔想的那样向后退去，手腕上的袖箭安静的随着手腕的滑动垂落根本没有发动。

    血液顺着苍白的皮肤滑下，少年倒在了路西菲尔怀中。

    “路德维希！”路西菲尔瞪大了眼睛，他颤抖着扶住少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杀了他？

    血染红了少年的白袍，身体渐渐变冷。

    是我……杀了他……

    “乌利尔的话是从来都没恨过哥哥的。”

    少年竭力摆出了一个微笑：

    “再见了哥哥，再见了亲爱的团长大人。”

    没有激动人心的你来我往般的刀剑相向，也没有飘忽着相互追逐的身形，他们的最后一场对决，在开始时便已经结束。

    失去灵魂的人结局会是什么？

    他们会消逝在天地间，连存在的痕迹也找不到。

    路西菲尔跪在地上，他怀里没有了少年的痕迹，除了脸上和轻铠被溅上的血迹，这里仍然干干净净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莉莉丝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聚集眼看就要不堪重负的跌落。

    “结束了啊。”厄洛斯抬头看着天空，他身旁的第七君主沉默的站在一旁。

    “罗博，如今又一位君主不在了，你说下一位君主出现到底还要多久。”

    “我们都是被诅咒的。”罗博看向了遥远的彼方：“没有人能躲得过。”

    “是啊。”厄洛斯轻声笑了起来：“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从今日起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都将过去，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不知多远的以后，新一任的第十一君主绝望的布莱克会莅临，于行走于黑暗中的他们而言生者或许能相互依偎，但死后便是和他们再无任何相关或联系。那个孩子已经变成了过去，而他们是不会回忆的人。

    他们其实离被遗弃又有多远？

    在路德维希意识到自己完全沦为黑暗时便没想过再活下去。

    从被扔进奴隶营的那一刻起他便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只不过命运已经让他无法再活下去，讽刺且悲哀。

    身为绝望，担起绝望之名并非是给他人带来绝望而是他只剩下了绝望。

    光之骑士在皇宫前当众宣布放弃骑士之名。

    凯撒摸摸瑞利的头把大喊大叫的孩子带回了家，几天之内登门造访希望他劝回路西菲尔的人络绎不绝，最后他干脆闭门谢客，即便瑞利一遍遍的催促他希望他出马，但他却只是摇头。

    从一开始便已经错了，走到这一步的结局或许他的错所占的责任更多，他在十年前用隐瞒和谎言劝住了路西菲尔，即便那对他们而言是善意的，他们需要的谎言，他一错再错，如今他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骑士的责任和力量来自于守护，路西菲尔失去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即便强行留住他又能如何，增加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愧疚。

    那一天路西菲尔说我不想恨我的国家，其实那个孩子或许早就明白，但他将这一切压在心底自欺欺人，与其接受一切真相不如相信虚伪，那样他还能骗自己乌利尔只是失踪而非死亡。

    凯撒最终前往王宫帮忙处理因路西菲尔突然离开和莉莉丝公主自主理政而来带来的一切的慌乱，他让第一骑士团的两位副团长分别接任了皇家骑士团和第一骑士团。

    他不能一错再错，更何况路西菲尔或许也根本不愿意再见他。

    凯撒曾经想着要好好教导路西菲尔和乌利尔，但他终究没能负起这个责任，路西菲尔在乌利尔“死后”如疯魔般呆在骑士营里日夜训练着，乌利尔这个最为乖巧懂事的孩子却因为他的疏忽陷入了苦难，可那么多年过去他抚养着瑞利期间从未想起过那个可能惨死的孩子，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如今的局面在多年前那个雨夜他呆在室内陪着孩子对外面的敲门声充耳不闻时便已经注定。

    先王的野心已经被埋葬，但或许终有一天这个祸根会引起动乱，凯撒对着那叠报告只能苦笑，他也是当年知情的人之一，所以如今的情况是他应得的，路西菲尔在那天后失踪，乌列尔惨死，民众甚至有了质疑皇族的迹象，因果轮回，终有一日会有结果。

    冰雪中少年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身下开出一朵朵硕大的花，冰棱伴在一旁生长着，狂暴的风雪安歇下来回归安静的连绵细雪。

    少年茫然的环顾四周，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将他攫住，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当雪停下来时少年走到了处于中央的祭坛，在立着的冰柱上他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白发白衣仿若与这片雪的世界融为一体，如晴空一般的蓝眸却如冻结久远的冰棱反射出的幽蓝。

    他单膝跪地亲吻这片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