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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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前一刻,契丹营地,此刻一片静谧,大部分将军士兵都在沉睡当中。

    营地里每座帐篷都是一摸一样的,根本区分不出哪个是主帐,哪个是存放粮草器械的。营地布置井然,哨岗二十步一座,可谓外松内紧。

    这是契丹人跟南方人学的。

    对了,不论是大齐帝国北方剽悍骁勇的辽族人,还是南方的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南方人”。在契丹的酒肆野馆,只要说起“南方人”有关的笑话,准能迅速热起场面。

    突然,一声凄惨的仿佛死了人似的呼喊响彻整个大营:“不好啦!粮草不见了!快出来!”

    宁静瞬间被打破,就近的哨子们立即拿起弓箭,迅速赶往存放粮草的帐篷。

    述律文殊奴是最早赶到的哨子。

    在契丹,只有最反应灵敏,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士兵才能被称为哨子。而他,是这一批哨子里,最出色的。即使守了大半夜,也基本没影响到他的状态。

    当他看到粮草一动没动时,他瞳孔一缩,立即反应到:中计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粮草在哪了!

    怎么办?

    对了!

    立即请示将军!派更多人守住这里!

    然而身后的风声让他下意识一躲,他瞳孔一缩:

    不可能!至少他们怎么可能来这么快的?!营地背靠高崖,十里以内根本没地方藏人,作为守夜的哨子自己也盯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有敌人被放进来!除非……这些人,都是奸细!

    述律文殊奴将眼前所有信息汇集,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不敢相信有多少自家兄弟成了内奸,现在他最想做的,是报告给大将军,并且,如果内奸渗入的已经这么可怕了,大将军的安危……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要快速把消息反应给大将军!

    可惜的是,如果这个时代没有出现外挂的话,他的猜测,是非常正确的。然而他漏算了两个人,这就把他自己带进沟里去了。

    这还要问谢献星与王骐了。

    王骐“发明”了一种能够迅速点燃物体的物质,对,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发明,王骐还记得他们惊叹又崇拜的样子。

    至于谢献星则出人,他的骁骑军有他特意加强训练过,埋伏在雪地潜入,瞒过了契丹赫赫有名的哨子。

    所以,现在契丹营地里,各处的粮草帐篷,正以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速度,快速燃烧着。简直一粘上,火势就成了一片。水扑上去,都没什么用。

    效果拔群。

    但并不仅仅是这样。一般的计策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谢献星还特意要求,混乱中大将肯定会出面,他要让契丹的十二大将之一的述律迪谷乃,当场身死!

    据他的探子报告,契丹的这支军队,是由几个中小型部落和一个大型部落组成的,一旦耶律迪谷乃被杀,再加上粮草被烧,溃散便是非常有可能的了。

    这个时候,按照契丹的军法,他们肯定会追逐着这一队杀了他们主将的骁骑军,然后被领到了谢献星带领的大军面前。

    当然说起来简单,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没有王骐提供的“新型燃料”,又没有谢献星特意训练过的骁骑军,在加上一个被带进沟里去主动找大将的述律文殊奴,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成功!

    是的,这位哨子高强的武艺让他竟然能够抵御骁骑军!

    虽然这反而引出了更大的悲剧——跟随他而去的骁骑军就这样惊喜地找到了他们此行最大的任务目标!

    要害被捅了数刀的述律文殊奴死前还怒睁着双眼,似愤怒,似愧疚。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他的梦想,还没实现,就已经失败。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他没能保护住他的大将,他的叔叔,他们的家族。

    他给述律蒙羞了。

    父亲,对不起。

    没能和你一样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这场可耻的内奸叛乱里……

    没有了我,母亲和奶奶,还有他的妻子,估计熬不过史上这个最长的寒冬了……

    他加入战场的起因,不过是想得到更多的粮食罢了。

    为了粮食,丢了命。

    也许还要赔上她们的。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场还在继续。有的家族覆灭,有的家族崛起。

    在战场上,人死亡的速度,快得虚幻。

    战场上,谢献星领着骑兵,接到了自己的骁骑军后,迅速前行,乘着敌方兵荒马乱阵势不齐,一条条地收割着人命。

    三进三出间,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鲜血洒在他的甲胄上。

    在他身边,竟然形成了一片真空,平时凶残的契丹人,看着这位浑身煞气,一身己方鲜血的杀神,一时间竟僵在原地不敢前行。

    “快往前冲啊愣着干嘛?!他就一个人!包围他!慢慢磨死他!”后方一个契丹将军气急了,连这种“南方人的猥琐流”战术都用上了。

    谢献星眼神移到他身上,这位将军吓得一跳,遂即恼羞成怒:“快上!快上!后退者斩!!!”

    谢献星把刀一横,随马快速前奔。

    敌人尽数被他斩于马下,包围圈,还是脆弱。倒是那个将军,虽然人猥琐了一点,但毕竟是契丹的将军,不是买来的,是拼杀出来的,还是有真本事的,多挺了五招。

    他曾经有一世是将军。

    那一世,他在战场呆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他学会了排兵布阵,军法谋略,以及杀人的手法。

    他从来不喜欢皇城的勾心斗角,他更习惯现在。

    血与火。

    死在沙场,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

    拱卫他的骁骑军眼里尽是狂热,所有跟他出战的北方佬们,也没有想到这位二皇子是这个样子的。

    战后。

    谢献星独自站在战场,没人敢上前和他说话。

    刚刚的战斗中,他的敌人看着他不停地挥舞着刀,仿佛永不力竭的怪兽,终于敌不住恐惧而溃散了。

    “桑霍!桑霍!”俘虏来的契丹人看着他恐惧地发出者意味不明的单词,仿佛是恶鬼的意思。

    事实上,己方的人,也不敢相信。

    他在战场上挥了多少刀了?

    没有人记得了。

    但他们都看到了一路驰过,他马下的尸体。

    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王骐犹豫了很久,还是在骨子里的较劲支撑下,才驱马上前。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谢献星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看着他一路以来的尸体,声音冷漠如寒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王骐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入目尽是凄惶。战场上,焦黑的尸体与暗红色的血液堆积在一起,无数人的脸上,干涸的血液凝固成暗红色的血块,凄惨地哀嚎着。战场清理人员迅速给他们止血,担着己方甚至是敌方的伤军回到营地。俘虏有吓破了胆的,有哀恸战友的,有惶惶担忧家人的,有充满恨意的。

    这,是真实的世界。

    怨气与恐怖的哀嚎在这黑红的土地上回荡,任何正常人都会被眼前所见,而惊恐地发不出声,做上十天半月也停不了的梦靥。

    人间地狱。

    王骐突然想退出了,他可不可以退出啊?这样的世界,这样绝望的……他说不出形容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这样的地狱,没有人告诉过我会是这样的!

    王骐望着谢献星,眼睛有点发红。

    谢献星心里一动。

    看着他有点凄惶的眼神,叹了口气,无人可近的气势收敛了下来。

    他御马靠了过去,两人肩并着肩。

    “不习惯?”

    “好像你习惯似的!”王骐炸了,被他以这种方式安慰着。

    我真的习惯了。谢献星当然不会这么回答,虽然这是事实。

    “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要感到愧疚,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些积郁于心的负担,而崩溃,或者彻底疯狂。

    你是不是觉得为什么人们非要杀来杀去?每个死去的人,也许有未完成的梦想,也许有等待他们的家人、爱人,也许他们本身都还是个孩子……

    但是,现在的我们,无法彻底停止战争,既然战争永远会存在,

    那么现在,我们唯一能替他们做的,就是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这些话,谢献星也是对自己说的。

    只是,这么多年的记忆,背负的怨恨与痛苦,又是怎么可能,用这一句话,轻易地解除呢?

    王骐看不懂他的神色。

    难度古代人真这么早熟?

    他还比我小两岁呢。

    王骐有点不爽地想着:不行,得加快成长起来了!不能让他一直压在我头上!

    “咳咳,让我感受一下活人的气息,”他终于露出了疲态,眉眼尽是酸涩的黑暗。他把冰凉又有点脱力而抖动的手伸进王骐的兜里,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刚刚在战场上,他们是敌人。但现在,其实也不过是百姓啊!其实我还是很不习惯的。”

    王骐看到了他眼里的酸涩,愣了一下,迫不得已只能靠在他肩上,但他一转眼,看到别人的表情,显然是被他们的举动惊到了。

    “靠!死基佬!”

    低沉的笑声响起,谢献星又用那种令人脸红的眼神看他。

    王骐立即挣脱了他。

    谢献星看着他落荒而逃,笑意扩大。郁气仿佛也散了点。

    先逗着吧,反正人我定下了,他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