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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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崖谷位于东都城外约莫五百里外的山谷中,那里是出了名的危险地区,且不说常年狼群出没,就单凭谷中毒草遍地,便已使得寻常人根本不敢踏入丝毫半步。即便是身怀绝技的人想进去也得掂量掂量分量,久而久之狼崖谷便成了荒芜之地了。
可又有谁知道,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谷中深处竟有着一片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芳草如茵四面环山,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隐隐约约的让人看不太真切。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周围那一片梅花树。
一阵微风吹来,整个山谷的梅花都在翩翩起舞,纷纷扬扬洒满整个天际。
而此刻,一白发老人与一白衣公子正坐在那满谷芳华中下着棋,周围还有几匹狼或蹲或站地围绕在他们二人身边安静地待着。
如此一幕若被外界的人知道了定然是要亮瞎他们的眼球,谁曾想到这狼崖谷中出了名的狡猾凶残的狼群在他们二人面前竟是如同兔子般温驯乖巧。
“好徒儿你今日看上去很是心不在焉啊,不过这样也好,看为师这次不将你杀个片甲不留。”白发老人嘻嘻哈哈大笑着,虽是花白胡须,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狡黠,俨然一副老顽童状。
谨天回神,俊逸不凡的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执黑子便要落棋。
就在这时,白发老人扬了扬宽大的袖袍,将桌上的棋盘上的棋子都给搅了个乱。
“罢了罢了,瞧你今天这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样,这棋不下也罢,否则就算老头子我赢了你也感觉没意思。”言罢,白发老人突然往前一凑八卦道,“自打从昨晚回来后你就一直这样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屋里那正在休息的姑娘了?”
谨天放下手中黑子,忍不住地挑了挑眉,“这话你可千万别乱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哟哟哟,臭小子还不承认呢。你自个说说,从昨晚三更半夜你带着人家姑娘来到谷里开始,你是不是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白发老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用手背拍了拍谨天的胸膛,眼里满满的都是鼓励,“老头子我看那姑娘长得还不错,不光人长得好看又乖巧懂事懂礼貌,你臭小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姑娘成家立业了,你不妨考虑……”
“师父……”谨天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昨夜他与狼王联手逃出来后便巡着轻尘离开的方向追去,本意是将对方平安救出来。本以为会再有一场恶战,未料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原地只有沈依诺一人。
三更半夜的而沈依诺又无家可归,自己与她相识一场总不能就放任她不管吧,因此便只好先将人带回了狼崖山。
可谁知道他千辛万苦才安全回到狼崖谷,一回来便是一直被人八卦取笑个不停。
无奈摇头浅笑,起身,伸手摘下越多开得正绚烂的红梅,一抹浓郁的忧郁浮现在他的心头上。
眼睛凝视着手里的红梅,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师父,我需要下山,时间不限。”
一听这话,白发老人一改先前的孩子气,语气严肃,“可是发生了什么?”若不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会突然提出要下山的要求。
“师父,你说,我母亲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胡说什么,司徒家族全族人已被灭门,这世上已再无司徒家族,这件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师父,你有清点过司徒家族族人的尸体么?你确定他们真死绝了么?或许还有人同我一样得救了呢?”谨天喃喃自语着,将昨夜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与了白发老人听。
他本是司徒家族的二公子司徒谨天,本该是个已死之人。
司徒家族是一个身怀异能的家族,其族人生来便有着灵敏的嗅觉,方圆百里之内的任何味道任何气息只要他们想便能牢牢地掌握到。
也因此,在司徒家族这个家族面前是没有什么阴谋能逃得过他们的鼻子。天生的能力使得司徒家族风光无限,黑白两道的人更是轻易不敢招惹于他们。
然而,凡事都有其两面性,天生的优势虽是让他们走上了巅峰,却也是造就了他们走向灭亡的导火索。
十六年前一股神秘势力闯进司徒家族里,见人就杀连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甚至是连司徒家族的下人都不放过,事成之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将所有线索通通销毁,使之成为了武林中的无头公案,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以“意外失火”为名草草结案。
一族连同奴仆在内六十八条人命皆惨死于那场灭门之中,这其中便不乏老人和孩子。
但,那场灭门惨案到底还是没有灭干净。
那一年司徒家族的一家之主司徒童年还在梅园里教年幼的司徒谨天练剑,外边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惊慌声,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夹杂在空气中的浓浓血腥气味。
司徒童年心知不妙,当机立断的赶在敌人到来之前便将司徒谨天藏身于衣柜中,千叮咛万嘱咐司徒谨天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能出来,更不能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声响。
那时的谨天才仅仅七岁,正是处于懵懂的年纪,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父亲的语气太过严厉,一时竟是忘了反应。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温和可亲的。
“父亲。”终于,在司徒童年正欲关上衣柜的那一刻,司徒谨天回了神,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安以及对司徒童年的不舍,“父亲不要去,我们一起躲进来……”
“谨天乖。”司徒童年摇头,摸了摸谨天的脑袋,他是一家之主,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也不能走。但谨天不一样,他还小,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也只有与他分开,这个孩子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尽管那希望很渺小,但也总好过同他待在一处,“谨天,每个人都要经历生离死别,一切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身为我司徒童年的孩子你要记住一定要坚强。若是这次你能侥幸躲得一死,就隐姓埋名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想着为爹爹、为母亲、为自己的家族报仇,更不要泄露出你天生的优势,也不要让人知道你就是司徒家族的遗孤。”
司徒童年郑重却又不失严厉地说完这番话,再次伸手摸了摸司徒谨天的脑袋后毫不留恋地闭合衣柜,将其关在了衣柜里头。
司徒谨天不断喊着叫着自己的父亲,想从衣柜里出来又发现衣柜早已被上了出不去,他有预感父亲这一转身,他们父子之间便会是天人永隔。可是无用,不管他怎样哭喊都阻挡不了司徒童年决绝的转身的脚步。
最后,司徒谨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出去,看着一群外来人闯了进去,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杀害惨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除了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外其它的什么都做不了。
大火不断蔓延,被锁在衣柜里的司徒谨天想逃却又出不了衣柜,就在他心生绝望以为自己会随家人而去的时候,刚好收到自己好友临死前的飞鸽传书的白发老人出现了,并及时地救下了衣柜里的小小少年,他的好友拼死护下的孩子。
说起来也巧,那个时候白发老人正四处游历,接收到好友飞鸽传书的时候他刚好就在附近,是以他才能及时地赶过来并及时地将人救下。
之后,白发老人带着司徒谨天来到狼崖谷,除了偶尔需要出谷买些用品外几乎从未出过谷,这一待便是整整十六年。
“仅凭一柄铁扇你就断定你的母亲没有死?仅凭一柄铁扇你就想出谷去寻找你的母亲么?”白发老人哑口无言,一场大火几乎烧光了所有,有的尸体甚至已被烧成了灰,这叫他当时如何清点。
沉吟片刻,白发老人看着谨天认真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是不是想去查清楚仇人是谁然后报仇?谨天,你难道忘了你父亲临走前对你的叮嘱了么,他舍弃自己的命为的又是什么,为的不正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么,可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若谨天的身份泄露出去引来的将会是什么。
将会是当年那股神秘势力的追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可是不说好友临死前将他的孩子交托于自己,就单凭这十六年来自己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与他之间早已建立起都深厚感情,又怎可能让他去冒险呢。
白发老人仍然在独自念叨着,谨天却是叹了口气,收回自己那早已不知飘远到何处的心神,眸子一片坚定。
他明白不管是父亲也好白发老人也罢,他们都不希望自己一直活在每天都想着报仇的痛苦中,不想自己永远都活在仇恨的阴霾下。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控制着自己不去回想过往呢。
这十六年来他极少出谷,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追查当年的凶手是谁一事。
谨天想,如若没有发生昨晚的时候,或许此生他就便会如同之前一般苟且偷生的活着吧。
可惜没有如若。
那柄铁扇其实是一件武器,是他的父亲亲手所制送于他的母亲防身用的,母亲一直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这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的母亲没有当年并没有死,此刻正不知在何处生活着等着他去找她呢,毕竟他没有见到过她的尸体,谁也无法保证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大火之后有人去了一趟司徒家族,并拿走了属于母亲的东西的可能性。
但无论真相到底如何,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丁点的线索,他总归是要出谷一探究竟的。
不然他怎么也不甘心。
在知道了母亲可能没有死的消息后,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做到像从前一般浑浑噩噩的活着。
“万般都是命啊。”白发老人见状自知自己无法阻止,只能无奈摆手,心里直叹:不可强求,强求不来啊。若没有昨晚那事还好,至少他还能如之前那般平淡无奇的生活着。可如今老天给了他希望,以这小子的倔强性子,即便他真强行将人留下了,也留不住他的心啊。
罢了罢了,孩子长大了总该是得去外面闯荡闯荡的,如若将他困在这狼崖谷里,也只是折断了他的羽翼。
而他,也总不能一直让他一直陪他这老头子待在这荒无人迹的狼崖谷里做那井底之蛙吧。
想到这,白发老人再次认真道,“你江湖经验毫无,出去外面要记得人心险恶,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更不能让谁知道你就是司徒家族的后代,更不能再次发生像昨晚那样的危险情况,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同样的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谨天一向孝顺,虽说若是自己执意不肯放人,以谨天的性子或许不会忤逆自己,但此后的生活也必定会活得很不如意。
与其让他每天每日无时无刻不活在煎熬种,倒不如放他去外面一探究竟。
如若最后真出了事,那也是这孩子的命。
“谨天,你要切记万事不可太过强求,不可执念太重。有些事拿得起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拿不起,那倒不如尝试着放下。”
说这话的时候白发老人是看着谨天的眼睛说的,一字一句郑重声明落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