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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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八卦跟丢了庄主?”
西子湖畔,银杏摇曳,一片金灿。青衣男子盘坐角亭,也不看跪在下面侍者,十指青葱,单手扶琴,轻拢慢拈,余音绕梁,倒是一副良景。
五行,八卦,分别为藏剑山庄庄主身边十三位近身死士,五行为女分别名为陌金、陌木、陌水、陌火、陌土;八卦为男,分别名为陌乾,陌坤,陌震,陌巽,陌坎,陌离,陌艮,陌兑。十三人均是孤儿,从小为庄主收留,一手□□,对庄主是尽忠竭力,碧血丹心。
“是,公子.....”亭下单膝跪地的侍从冷汗之下,低着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哪里跟丢的。” 男子默默思忖了下,素手轻抬,又是一曲。也不像是着急,倒更像是义务般的询问。
“纯....纯阳宫,华山深渊。”使者声音越说越低,不自觉的轻颤.....
这抚琴男子名叫朔青,至少庄主是这么称呼这位公子的。在庄主陌北还是大公子的时候,外出游历带回的人,山庄众人初见朔青时,他一袭青衣,唇角带笑,怀里抱着一把青色古琴,墨色发缎插着一只桃花钗,温润如玉,世无双绝,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在大公子身边,号称是大公子寻得的高手,近身保护所用,而私底下,众人看男子这番柔弱的身量,却像是公子的枕攀之人。入庄之后更是每日不是弹琴就是画画,在这西子湖畔倒也好是风雅。
直到......老庄主驾鹤西去,二公子趁大公子远在异地并带走了大批部下,二公子知晓大公子府上留人不多,于是带着自己的一批死士杀入山庄,欲夺庄主之位。还好大公子没有妻妾,手无寸铁之力的也只有管家和那个温润如玉的朔青公子。府中剩下的侍从和家仆面对二公子带来的人是边打边退,争取减少伤亡,等大公子救援回府。
砍杀声越来越近,一众侍从护在朔青身边,各个浴血持剑,更称得这公子温良。管家万分焦急道“朔公子快随我们去避一避,消息已经传给大公子了,公子马上就能赶回来。”
男子倒是不紧不慢,依旧抚琴捻弦,曲罢,温润公子不慌不忙,唇边还是带着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整了整盘坐久了略带褶皱的外衫,抱起琴,缓慢的抽出琴身背后的寒剑。
剑身出鞘,周畔三尺浸寒。此时第一批死士也已攻入大公子内院......
在场的人事后回忆起来,朔公子当时还是温润如玉的笑容,单手执剑,青衣飘然,若不是一步死一人,步步血雾溅洒,就好像宴会在舞剑助兴一般。
红砖碧瓦,银杏金灿,青衣飘曳,剑式翻飞,血流成河。
倒也……煞是好看。
二公子派进来打头第一批死士全军覆没,折损在朔青剑下的也达半数。众人还没来得急缓口气,第二批战力更强的死士已经攻入院内。朔青青衣被染成血色,头上的桃花簪也艳丽如血,当然那本来就是血。原本温润沉静的双瞳里兴奋的翻腾着血色的闪光,寒剑往下滴着血,他笑的压抑温良,这些人温暖的血液勾起了他压制在本性里的残忍嗜血。
等陌北接到消息救府中,在前厅控制了同父异母准备夺位的弟弟叶落,赶到院里时,看见的就是满地血腥尸体和杀红了眼并且乐在其中的朔青。
朔青看见来人,越加兴奋的声音略带低哑道,“来战。”
杀到兴处的朔青也是难遇,陌北也不含糊,拔剑打到一处。
两兵相交,火光电石,陌北的千叶长生与朔青手中的青玉流,倒也不分伯仲。
直到陌北从背后把金色千叶长生抵到朔青脖颈,另一只手控住他反刺之式,在朔青耳边调笑道“朔兄承让。”
只是一刹,朔青眼中的疯狂迅速退到眼底深处,指剑推开颈边的剑刃,又挂起了那副温润如玉的笑容“陌兄不愧为当世少年英才,朔某佩服。”
陌北挽了个剑花,千叶入鞘,脸上还是那副调笑的表情。
“陌兄相必还有家事。”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那为兄就不叨扰了。”陌北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挥手带着一帮人等离开朔青院子,在院子门口顿了顿,“陌息。”
管家从一旁走出,垂头等候指示“少爷。”
“把院子给朔少爷收拾干净。”
“遵命,少爷。”
“陌兄好走。”朔青重新抱起琴,对着身旁的侍女温润一笑“姑娘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笑容没变,只是这满身鲜血配上怎样的笑容都有得诡异,侍女吓得膝盖一软,慌张跪地“是,公子。”
这朔青公子一战成名,藏剑山庄上下无不尊敬,数年来与庄主也可以说是情同手足,数次出生入死,如今庄主失踪,可以说底下的人第一个想到能拿主意的人,就是朔青。
“华山深渊?”朔青停下抚琴的手,直勾勾的看着亭下跪着冷汗直流的人“五行八卦是私自跟去的。”这是在陈述。
“……是”
“避开众人?”朔青挑眉,“陌北带了多少人去。”
“……庄主一人”
朔青还是那副温润的声调,“为何之前没人通知我?”
“庄主嘱咐,此事不必告诉朔青公子。”
“那现在来找我作甚?”
“这……”侍从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回答。
侍从不知如何回话,朔青也不接,只是继续抚琴,侍从听着这公子琴音悠长起来,那就是在想怎的去寻庄主了,心里松了口气,继续安静的跪在亭下。
朔青心里盘算,别人不知道,他倒是清楚的,纯阳华山深渊,传说当年剑圣殁于此处,心法和剑法则均遗矢于此,数月前,陌北曾重伤归府,当时他不说去往何处,自己也没问,如今想来应是去的就是那华山深渊。
藏剑山庄数百年世家,家蕴丰厚,即便是当今朝廷都会忌惮三分,何种心法需要庄主亲自去寻?
“备马,你去通知陌坎、陌兑,迅速收拾必需品,随我去纯阳寻你们庄主。”
朔青细细抚摸着琴弦,这是他微怔时候的习惯之举,那极北风雪苦寒之地,他内心是极不愿意去的,但若是陌北死在了那里,自己的安逸生活也就是过到头了,说着也就轻叹了口气。
亭下侍从领命,看着叹气的朔青,心中也是哀戚,这公子当初必定也是一方侠客,如今愿意为了庄主守在府中,又要时时担忧庄主安全,公子当真是对庄主有情有义。
朔青不知缘由的看着亭下侍从,从一脸谨慎变得暧昧悠长,又带点怜惜苦楚的脸,一阵恶寒。
睡梦中被冻醒的陌北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纯阳,还废了数十年来的功力。
陌北笑了笑,这极北之地当真是冷的可以。
顾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面容绝美的男子裹着自己的被子,蜷缩成一团坐在床上,黑发披散在被上,唇边带笑,似在自嘲,又似无可奈何。
是了,伤如此般,你还能奈何?
床上那人注意到了顾怀,笑着开口,“道长。”
顾怀未曾接话,只是把手中的餐盒放下,清粥素菜,两人份量。
顾怀看着那人,把自己最厚的棉袍翻出给他。
陌北麻利的穿上衣服,这鬼地方当真是冷得出奇。不知昨晚这人给自己泡的是什么药,外伤的疼痛是好了些许。
顾怀给他盛了一碗粥,“先前你说你是江南人士。”
“是。”陌北笑,接过粥碗。
“江南距离纯阳甚远。”
“是。”陌北依旧笑,双眸水盈盈的看着他,夹了一筷子素菜。
顾怀低头,避开男子毫不避讳的目光,口舌之事本就不是他擅长的,这人这般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只好低头喝粥。
“顾怀。”男子眯着眼,笑盈盈的看着一身雪色的男子,笑容缠绵,温和静好。
“……”顾怀看向他,目光疑问。
“这粥是你熬的?”男子一手撑着脸,一手搅着粥,顾怀看着他,个头虽然差不太多,但此人太过瘦削,自己的衣服在他身上略有一点宽大,看着像个瓷器一样易碎。但也像瓷器一样好看。
没等顾怀回答,或者说根本没指望这根冰柱子会回答自己,陌北继续笑盈盈的说道,“很好喝。”
“……”顾怀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依旧保持沉默。
“江南虽说气候温和,但冬天当真也是冷得紧。”陌北不紧不慢的吃着粥,动作优雅,可见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陌里吃完,放下碗筷,习惯性在袖中一掏手绢,掏空,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衣服。无奈的笑了笑,收手,“你都是一个人在这里?”
“嗯。”顾怀也不指望这人能帮自己,收了碗筷,出门前回头道“你收拾一下,我回来带你去周围转转。”
陌北依旧笑盈盈看着他,“好。”
看着顾怀离开,男子走到床边,挑着眼角,微微斜睨枕下,摸出昨晚的那条锦缎,可见是那人的内功心法。
心法至阴,至纯,损命,而且……陌北笑出声,放回锦帛,披上顾怀刚刚拿来的裘袍,这纯阳宫当真是有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