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真正开始学习汉字的时候，战争学院已经开学了。

    李斯特也是学生，虽然即使他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是他必须要去上学。

    柯西玛拿了两人的课表，把时间重合的部分画了出来，当做家教的时间，为了能够节省时间，他甚至询问李斯特能否住进王宫里。

    李斯特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因为他不想住在班纳太太家了，那个女人最近有些不对头。

    小王子学习汉字的时候很认真，有种特别的执拗。

    李斯特为他安排的课后内容，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如果问起来，就会发现他都看了的。

    而且他有时候会拿几个字过来给李斯特看，让李斯特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克制的原因，原身的残魂最近骚动不安，李斯特有意减少与小王子正面接触的机会。

    小王子却不知道李斯特的克制，他上了几天李斯特的课，觉得他还算是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意思，对他也不像从前那么敌对。

    他靠着记忆，记下了身上的几个字，写出来拿去问李斯特。

    李斯特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走了几步走到书桌后，坐下了才看着他温和的说：“放在桌上吧，我看看。”

    卡尔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也不愿意多想，将纸放在桌上。

    李斯特目光避过小王子葱白的指尖，看向纸上的汉字。

    天地留白任我书。

    七个字。

    李斯特不动声色，将几个字的基本意思告诉了卡尔。

    卡尔不是很懂，又问：“天和地留白，是什么意思？”

    李斯特耐心和他解释：“我的种族的人，普遍认为天地虽然无限大，但是却是有边界的，每一个空间都有它的主人，天地留白的意思，其实是一个假设，假设天与地之间无限大的空间里没有主人。”

    卡尔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言论，觉得很有意思，又问：“任我书是什么意思？”

    他连汉字的全部发音都咬不准，只能用西语尽力拼凑，李斯特听了他的问题，也斟酌了一下才回答他。

    卡尔第一次接触汉字，已经体会它的晦涩和深奥，李斯特很耐心，但是他却时常还是听不懂，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愚笨的。

    李斯特是个太聪明的人，几乎一眼就看透了小王子的心思，他对小王子感觉很复杂，一方面他的外在美好与李斯特的旧情人太过相像，另一方面来说，他的身体经常不能自控的想要接近他。

    这两点都是李斯特不喜欢的，但是他也无法否认对卡尔的欣赏，作为一个王子，他本可以过轻松的生活，但是他却过着比其他人都努力刻苦。

    “你已经很聪明。”

    李斯特用西语这样赞美了小王子，结果自然换来了对方异样的目光。

    被夸奖了，卡尔有些开心，又不开心夸他的人是李斯特，臭着脸说：“我才不需要你的夸奖，你才第一次教人吧。”

    李斯特觉得他还挺可爱的，告诉他说：“我也曾经教过另一个人，那个人也非常聪明。”

    卡尔其实调查过李斯特，没查出他还特意教过谁，不过查的也不仔细。

    “有多聪明。”卡尔其实是想要确认自己有多聪明。

    李斯特想起奥斯顿，如今那个人已经成为了极其耀眼，甚至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存在，那是非常聪明了吧。

    最终他说：“所有人都觉得他聪明的那种。”

    “骗人。”卡尔才不信，战争学院里都没有那种人。

    李斯特笑笑，也不在意，翻来旁边的课本看。

    卡尔自己看了一会儿书，又遇到不认识的字，凑过去想问李斯特，结果看到他手里的书，问：“是你的课本？”

    不知不觉，他已经凑的很近了。李斯特听见他的声音抬头，几乎要亲到小王子的脸，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又暧昧，他偏了偏头躲开了。

    卡尔没察觉到李斯特的怪异，他从没想过和男人交往，这几天放下了对李斯特的防备，也不觉得和男人靠的太近会怎么样。

    李斯特放下书，把书皮给他看：“是三年级的课本，符文班的，你有兴趣也等以后再说吧。”

    卡尔‘哦’了声，已经没了兴趣，转而指着书本上的字给李斯特看：“这是什么字。”

    李斯特把整段用汉语读给他听，然后用西语解释给他听。

    怕他听不明白，讲的很细。

    卡尔忽然就有点相信，李斯特曾经有教过别人的经验的事情了，因为他真的很有耐心。

    他也有点好奇：“你从前的学生什么样？”

    李斯特不太想提起奥斯顿，笑了笑：“和你有一点像。”

    其实是很像，不管是容貌，脾气，甚至是所有。

    卡尔反而更好奇：“什么地方像？”

    卡尔只是单纯的发文，可是他很快意识到，他和李斯特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虽然如此，他也知道，那个在李斯特口中，和他很像的人，一定对李斯特很重要，因为李斯特的脸上，没有笑容了。

    李斯特是很喜欢笑的，大多数时候温文无害，桃花眼闪烁，很多人都喜欢他。

    即使刚开始，有时候卡尔带着疾言厉色的态度为难他，他也不会生气，甚至露出那种无奈的笑容。

    可是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他就不笑了。

    卡尔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他主动转移了话题：“你们符文班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他转的生硬，李斯特便也接过去，半真半假道：“也许是呢，你要不要考虑换个老师。”

    卡尔沉默下来。

    李斯特无奈笑：“你还真考虑啊，太对不起我了吧。”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卡尔觉得如果自己要选人做老师，当然会选最厉害的，选李斯特，是完全无奈才会做出来的决定。

    李斯特也知道，小王子不太懂得东方的一些人情脸面的问题，而且他的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也不和小王子讨论，卡尔也不追问，自己看书去了。

    卡尔又看了一会书，天色有些晚了，就把书收起来打算离开了。

    他还记得李斯特说过的尊师重道，打算和李斯特打个招呼再走。

    不过他在屋子里竟然没有看到李斯特。

    书房和李斯特的房间是连起来的，小王子没想太多，到门口故意大声说：“我要走了。”

    李斯特却没有回答他。

    卡尔有些疑心，他不记得李斯特出门去了，那为什么在房间里不出声呢，难道是睡着了？

    这样想着，卡尔转身还未走的太远，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

    声音不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绊倒了。

    卡尔不太放心，转回身去，推开门便见李斯特被一只魇魔压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床头的灯也倒下了，想必是李斯特刚刚挣扎时所致。

    王宫里怎么会有魇魔出没，来不及思考许多，卡尔扔开手里的书，大喝一声：“放开他！”

    魇魔回过头来，却见他全身漆黑，两只眼睛犹如黑洞，在夜里晶晶发亮，看到卡尔的那一刻，张开大嘴嘶吼示威，暗黑碎片从它口里喷出。

    卡尔挡了一下，手臂上的衣袖竟被腐蚀了，好大的威力。

    李斯特被压制住，那残魂不满他对卡尔的避讳，死死卡住他的动作，李斯特行动不便，又不愿意让小王子看出端倪，便想回房间休息一下，谁成想这魇魔便进来将他压在了床上。

    卡尔从小骑士堆里长大，见过不少强大的魔魅，虽然看出魇魔强他许多，却也没有慌乱，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才想起没有佩剑。

    这时候跑出去呼救的话……李斯特会死。

    思绪翻转，卡尔随手抄起门口花瓶里的玫瑰花，口里念道：“我以光与骑士之名起誓，将永远侍奉勇敢和正义，制裁黑暗与邪恶！请太阳之神赐我正义的宝剑！”

    话音刚落，卡尔手里的玫瑰发出圣洁的银光，他随手一挥，剑锋所指之处玫瑰丛纷纷陷落。

    卡尔拿着玫瑰的剑锋，快跑两步，上前，劈向魇魔。

    那魇魔也不是好对付的，它根本不惧玫瑰的假剑，随手一抓便把玫瑰花抓在手里，被剑气灼伤了手，才甩开了手放开玫瑰花。

    卡尔继续攻击，顺带将魇魔引出房间，可惜玫瑰剑的光辉渐渐变淡，眼看就要消失，届时卡尔的手里也只会剩下一把没用的烂玫瑰花。

    在此危难之际，忽听一道嘶哑的男音轻声念道：“以花之名衔君子骑士之剑，吾以大符文之法加持，玫瑰属金，全乎一剑。”

    话音将落，一道黄符无火自燃，卡尔的玫瑰花剑爆起汹涌剑气，魇魔尖叫啼哭，马上退开三尺的距离。

    卡尔向着声音源头望去，却见一个清清冷冷身影微弯着腰站在廊前月下。

    只看身形，卡尔也认出了那是谁。

    他清明的问道：“方术？”

    那人清淡的 ：“嗯。”

    确实是他了，虽然气质完全不像。

    卡尔恼怒不已：“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叫人。”

    他好不容易将这怪物引出来，这没用的家伙怎么还不跑，还跟过来做什么。

    李斯特惊讶他的态度，还有闲心笑着问：“为什么不能来？”

    卡尔面对比他强上许多的魇魔，本就式微，恼怒的质问一句就是极限，再没有力气管其他，又应对了两招，魇魔一拳打在卡尔肚子上，卡尔飞起，撞在石柱子上，唇角马上有细细密密的血线溢出来。

    李斯特跑过去，把他抱起来。

    卡尔还在生气，蓝汪汪的大眼睛眼圈发红，瞪着李斯特：“你不想活了？还不快走。”

    李斯特碰触到卡尔，便感觉舒服了很多，不过他看着怀里的小王子，头发乱了，脸色惨白，唇却是红的，占满了血迹，手指头也被玫瑰花扎的满手刺。

    这么狼狈，却这么好看，其实论年纪，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这么努力的保护着他啊。

    李斯特那么强大，又有谁，想过要去保护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