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无名侠客赏金之后，一窟鬼的程掌柜对话本子内容搜罗更新以及茶肆顾客经营下了一番苦功夫。说书的周夫子回忆，赏金那天，一个和安定侯府有渊源的小姑娘问了好些安定侯府的事情。之后，她再没来过茶肆。

    不过，打从上午场的话本子东南海战开讲以来，小姑娘逢场必到。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依旧罩着帷帽。从不开口说话。

    程掌柜肯定这个丫头就是自己的招财童女，变着法的给她那桌上过点心、蜜饯等零食，那丫头也是心大，竟未发现这中间的用心。

    小姑娘来听书，也未必对海战感兴趣。东南沿海，是很多想做海市的商人关注的焦点。此次发兵，天家还派了第四皇子历练，一窟鬼茶肆里很多小厮打扮出手又大方的，指不定是昊都的哪家贵女们在打听心上人消息。生意如此火爆，程掌柜总忍不住为自己出的这些生意经沾沾自喜。

    他也曾派人偷偷跟踪小丫头的马车，小厮回复说马车最后进了安定侯府。6

    “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程喜金掌柜觉得他有种了然于胸的智慧。

    昨夜一场暴雪，外城和京郊很多房舍垮塌，天还没亮，一骑快马将灾情折子递给了准备早朝的高宗。

    若英和大娘赶去城外施粥，无家可归的难民向潮水般涌入城门口。他们身上有的穿着单衣披着破被褥，有的孩子捆着破布被塞在母亲的怀里，有的罩着麻袋，冻僵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沮丧呆滞的神情困顿了他们，找不到将来。有钱的商贩陆续开始搭棚子施粥，但仍顶不了顿顿肚子叫嚣的生命。

    节骨眼上，在大家以为朝廷将要开城赈灾，抚恤灾民时，安定侯府受到弹劾，被查封了。

    这年冬天真是异常的冷呀！

    若英看着被围成铁桶一样的侯府，进进出出的御林军，早朝回来突然苍老的祖父，她的幼年，好像在做一场梦，梦里全是伤心。

    阿娘说即使心里流泪，微笑也要逆向生长，然后开出一朵花，轻轻拈在指尖上。

    六子每天跑进跑出，成为若英的情报员。府里的吃穿定量，在如此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朝廷对安定侯还算优待。祖父在没有实际证据坐实安定侯府贪污落霞关一役战后抚恤金问题之前，每天须至大理寺接受传唤。

    她和大娘每天去城门口，没有银钱赈灾，冰天雪地里，只能看着那些生命逝去，像雪花轻盈的飘忽在这世间，然后溶于茫茫天地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个世间，总是相生相克。

    有万般敬仰赞美你的同道人，就有诸多讨厌诋毁你的敌对者。

    冬天天黑得早，若英和大夫人赶回府门时，扔在侯府门口的烂菜叶臭鸡蛋壳已经被冰冻在地面上，狼藉一片。

    若英灵敏的从马车上跃下来，望着眼前的景象发愣。侯府的门槛，曾几何时代表的是天昊朝显赫与威严，是府兵们练武场那满腔壮怀激烈的家国情怀。有一回，她在书房习字，仿的是市集里新流行的诗词刊印。祖父进来，摇摇头不认可的道：“窦府的子孙们做什么儿女情长，贪图闺房之乐。”大笔一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气吞万里如虎”的墨宝像银钩铁画，刻于纸端。窦府的气象，何时落魄成外城下里巷烂菜叶子满街的集市。

    “大夫人……”霁月一声娇呼，唤回若英的神魂。大娘下马车时，许刺激过甚，半昏厥在霁月的怀里。

    若英不做多想，忙跳起跑回到马车边用小手贴在大娘苍白的脸上，小手在大娘胸口来回搓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