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顾忆寒特地换上了一身天青色花团倭缎小棉袄，看上去整个人精神不少，因为这可是他第一天进族学的日子，再不能让人瞧不起了，他发奋要好好读书，不能在这个家给爹爹和娘丢脸。

    顾瑾妤在门口悄悄地瞄了几眼，见他差不多弄好了才扭扭捏捏的说：“寒哥哥，大夫说我最起码要明天才能够去上学，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顾忆寒点点头，顾瑾妤又道：“那你下了学能早一点回来陪我玩儿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可无聊了，姐姐们也老是拘着我，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的。”这里的姐姐们就指的是比她年长一些的贴身大丫鬟们。

    顾忆寒看着她笑道：“这是自然，等我一放学就会回来的……妤妹妹，你总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姐姐们也是为你好，不然要是又着凉，你在这屋子里还不知道要再闷上几日呢。”

    顾瑾妤听了只得缓缓点头。

    于是顾忆寒收拾好后直接往族学里去，族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家族专门供子弟学习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私塾，它并不像外头正规的书院那么讲究，而且这顾家说是家族但也就是几个在京中近一点的亲戚，主要是顾世荣下头的孙子孙女们，因着大多孩子年龄都还不大并且非常相近，所以男孩女孩是混在一起教的。

    此时的大燕朝好学之风甚浓，男子们读书自是为了通过科举求得一番好功名，而女子对她们的束缚也不是太严，并不完全同意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除非是穷人家的女儿读不起学来，否则在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里从小就重视对儿女的教育，对女孩的自然是追求贞静淑德，恭孝贤良，人们在看媳妇时反而不是那么看重外貌，而是在意对方的家世品性，若是淑名远播通晓诗礼的那更是皇家都追求的对象。

    所以在顾家无论男女一律到了年龄都要去族学中进学，学的都是大多都一样，还颇为严厉，一年中只有过年和几个重要的节日放假几天外，其余则是天天都要去的，可这人多了就会才质进度就会不一样，于是便每完成一段教学任务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考试，按照成绩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次，因材而施教，按照进度又分为低中高三个年级，男子读完高年级会去有名望的书院，女子读完则会请教专门的嬷嬷教习女学以及待嫁的事宜。

    顾忆寒带着他的一个伴读书童书问早早的就来到族学，那里的学生们纷纷过来围着这个新来的学生打量，还好这几天顾忆寒都已经习惯了，有礼貌的向他们介绍自己。

    很快也见到了昨天几个熟悉的面孔，那帮人都有各自的小团体，有些对他根本视而不见，只有顾瑾宁见到他时朝他友善的笑了笑，顾忆寒不好意思的朝她一点头就带着自己的书包到座位上去了。

    上课钟响起，胡子白花花的老夫子慢悠悠的来了，这帮孩子都是低中年级的，所以也没怎么认真教起，只对几个天赋高的指点一下罢了，但就是这样顾忆寒上了课便发现他有些吃不消，他小的时候都是在镇里学的什么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啦等一些儿童启蒙的教材，虽然爹爹在家也教过他读书认字，但是爹爹的身子不好只教了一段时日便放下了，让他自学自领悟，他又是个爱玩爱胡闹的，整天就想着跟他那些小狼朋友们在一块，哪里认真去读书了，这下可好人家都已经学到论语了，顾忆寒看着就跟看天书似的，头大的不行。

    小萝卜头儿们个个摇头晃脑的大声齐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顾忆寒在里面滥竽充数，有好几个不识得，跟着念得磕磕绊绊的，偏巧被双眼如炬的夫子逮个正着，夫子抬手示意：“停！”

    众人见刘夫子眯了眯眼道：“最后边那个，穿天蓝色衣服的，对……看什么看，就是你！”顾忆寒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这排就他一人穿天蓝衣服，于是站了起来心里面打鼓。

    刘夫子一边捋胡须一边说：“咳，你给我说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用，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这句作何解啊？”

    顾忆寒瞪大了眼睛，那个字不是念乘（成）吗？怎么夫子读的是乘（圣）？他抠抠脑袋使劲的想，不管了，反正前面的千总没错吧，转了转眼珠又在心里仔细斟酌一边才吞吞吐吐道：“这个意思应该是……呃，话说有一千多个国家，对什么事物都要怀有敬仰的心意才能用它，节约着用才会受人宠爱，而且还要让人民在合适的时候再用……吧。”

    话音一落，全场轰然大笑，刘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你！都说的是什么！”朽木不可雕啊不可雕也！这么简单的一句都不能理解，教了这么久还是这样让人知道岂不是要笑话他无能，抄起一本书就要忍不住往顾忆寒身上扔去。

    刘夫子将戒尺拿了出来，眼神示意他把手抬起，顾忆寒将双手举得高高，夫子一边念道：“我这都讲过多少遍了，你还是不会，还是不会！”一边戒尺狠狠落到顾忆寒的小手上，打的顾忆寒恨不得跳脚，这可比他爹打的那要疼多了。

    顾明耀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夫子你别怪他了，他刚才从乡下来的哪里读过这些圣贤经典？”

    顾瑾燕一边忍笑一边撇嘴：“识得几个大字就不错了，只怕家里都没有几本书给他读吧，恐怕将时间都用去种田了，哪会知道这些。”这又是惹来一阵低笑。

    顾瑾宁听了摇摇头，向夫子解释道：“这位我家刚新来的三哥哥，今天第一次来上学，夫子您先饶过他吧，待他适应一阵要还是如此再罚也不迟啊。”

    刘夫子点点头，倒也是情有可原，便放过了顾忆寒让他坐下，又继续上课。只是后面不断传来低声议论声，弄得顾忆寒坐也不是羞愧的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众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去玩，而是都围了过来参观他这个新鲜人物，顾忆寒直直要走，却被一顾明耀为首的几人拦住，顾明耀毫不留情嘲笑道：“寒哥哥，你怎么笨呢！连我都晓得的句子你都不会，那你还会些什么？你真没读过书吗？”

    “肯定没读过，他家那么穷，怎么买得起书呢！”

    “就是就是，哈哈，这下爹再也不能说我是最笨的啦！”

    一梳着冲天髻小屁孩朝顾忆寒做鬼脸，还拍拍屁股：“没用没用，真没用！没用的小孩，啦啦啦……”

    顾忆寒红着眼睛将那帮孩子拨开，气冲冲的跑掉了，跑的很快很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只到一个湖边，他瞧周围没人对着湖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哭的可惨了，心里难受的紧，又无法发泄出来，只能躲着一个人偷偷的哭。

    好一会儿终于要停下来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拿着紧帕伸到他眼前差点吓了一跳，往后看竟是顾瑾宁，她见他转过身来才笑道：“寒哥哥，你一下课就跑到哪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顾忆寒赶紧用袖子往脸上胡乱抹泪，顾瑾宁只上来轻轻柔柔的拿了帕子往他脸上擦去，顾忆寒呆呆愣愣看着她：“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看我笑话的？”

    顾瑾宁见擦得差不多了才摇头，又将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来，原来那只手上还拿了一本书：“你看，这个是我以前用过的课本，我知道寒哥哥才刚来对什么都还不熟悉，这上面有许多我做上的笔记，嗯……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看看吧。”

    顾忆寒拿过来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漂亮的簪花小楷，记了一大堆上课讲的东西还有自己的见解，顾忆寒看着它无不丧气的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啊……”

    顾瑾宁笑的清浅淡雅：“这话从何说起？你什么都还没有做，又哪里来的有用没用呢？我知道哥哥以前在家可能自在惯了，在读书上边没大上心，但既然来到了这，我还是要劝哥哥一句，事在于人为，凡事都不可能凭空获得，你连这书都么没有看过的话，那么不知道它的意思不是很正常吗？所以也别太抱怨自己了，更不要去在意耀哥儿他们说的那些话，他们自己上了几年的学还好不到哪去呢，你若真想超过他们，那便将我这本论语好好看看吧，我相信你的，寒哥哥。”

    顾忆寒听了这番话，感觉心里好多了，顿时对她感激不已，内心又重燃起希望大力的点点头：“嗯，我一定会好好读的，你就等着瞧吧，我要叫他们都知道我才不是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