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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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这个故事的缘起始于我正读高一的那一年。下学期学校根据上学期几次月考的综合成绩来分班,我分在七班。分班开始时,要竞选班委,由于我数学成绩突出,被班主任任命为数学课代表兼学习委员。我受宠若惊地上台自我介绍:“我是许言,唯一的爱好是学习,学习使我快乐,身高一米七……”被旁边站着的语文课代表无情打断:“哪有那么高,明明是一米六九。”
打断我自我介绍的女生是我的同桌朱笑花,她老是不要脸地自称朱校花,但江湖公认的绰号其实是朱笑花。原因很简单,她既逗逼又爱笑,而且露齿的笑容十分具有喜感和个性。经常见她掏出一面粉嫩粉嫩充满少女心的小镜子,搔首弄姿地抚摸自己的脸,笑开得像一朵盛放的喇叭花,无比自恋却毫不自知地说:“上帝为什么要让我长得如此美丽动人?”我经常嗤之以鼻,做出恶心到要呕吐的动作,表示你别再恶心老子的心情。
我那时还是个头矮矮的男生,莫名就觉得身高一米七和一米六九中间隔着一道巨大的分水岭,就算打死朱笑花也不会承认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九。我当没听到似的没接她的话,只是使劲白了她一眼就回归原位。
身边一哥们接着上台自我介绍:“我是张格,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实打实的一米八一……”说到身高还似笑非笑望了望我。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他,但认识之后同班一个月也不曾搭过话。我只知道他挺受班上女生欢迎,人缘挺好。我和他彼此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我和他的第一次搭话是在一个书声琅琅的早自习。我提前收了数学作业,交到办公室。张格利用早自习抄完作业,让我行个方便再去办公室走一趟,把刚抄的作业塞进那一摞班级作业,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倒不是我多么善良宽容,我怎么可能无偿答应帮别人做事,我又不是活雷锋。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数学题,我在底下写了张纸条传给张格。大意是私底下做个买卖,我每天可以尽量帮他拖延交数学作业的时间,但我体育课不想去上,点名的时候麻烦他高抬一下贵手,他也答应了。
此后我和张格碰面,彼此会友好地打个招呼,偶尔会聊一聊天,渐渐就熟稔起来。
朱笑花得知我和张格的勾结,立马义正言辞加以指责,用了两个贬义成语评价我和张格:官官相护,沆瀣一气。
下一秒我邀请朱笑花加入我和张格的勾结,朱笑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脸,笑呵呵地欣然接受,换了两个褒义成语评价我们三个人:金兰之谊,八拜之交。
我感叹道:“你真不愧是语文课代表。”
邻近期末的时候,班里插进来一位女同学坐后排,听说是父母花钱送进来的。这位女同学成天趴在桌上无精打采,上课玩手机,下课睡大觉。许多同学抱着友好共处的心态去接纳她进入七班这个大家庭,她一点也不给面子,总是拉下一张脸来,搞得谁欠她一大笔债似的,说的话也难听到死。欢迎的热情迅速地冷却过后,同学们也大概了解她是个小太妹,基本对她敬而远之,不再主动去搭理她。
虽然我也不太想搭理小太妹,但是我作为数学课代表,就要尽到职责收齐数学作业。收到小太妹时她没有要交数学作业的行动,我不耐烦地再三催促,语声也随之提高。小太妹扔起一本数学教材扇在我毫无防备的脸上,响亮得犹如一记清脆的耳光,火辣辣的痛感弥漫开来。在全班同学立即围聚过来的视线之下,我呆住了。
朱笑花第一个站出来骂:“黄全你要不要脸?不交作业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不交语文作业那是我懒得管你,许言收你数学作业你还敢随便打人,我要去告诉老师。”
因为我平时几乎没有发过火,大家可能都以为我性格比较温柔,以为我是吓呆了,有一部分热心同学凑上前来关心我疼不疼。
真实情况是,大家可能误会了,我绝不是吓呆了,我只是反射弧有些长,还没立刻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以后,不用朱笑花去办公室告诉老师,我已经不知绅士为何物,撸起袖子上去狠狠踹了小太妹一脚,小太妹哎呦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我火气很大:“草泥马逼的,敢打老子,老子不回你一脚你就不知道谁是你大爷。”
小太妹不露怯色:“成绩好了不起喽,烂杂碎,老娘最看不起你这种书呆子。”
小太妹脾气也大,起身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搬起椅子砸我。我也搬起椅子想回敬小太妹,不慎砸到自己的脚。然后小太妹扑上来要打我,我怎么可能是软柿子任人揉捏,双方扭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失控。
直到朱笑花请班主任过来,场面才恢复正常。
混乱之中,我手臂被小太妹蓄得尖锐的利爪抓伤。打架时不觉得疼,事后渗出一排密密麻麻的血珠时我才觉得疼。张格又眼尖又细心,主动向班主任申请带我去医务室包扎手臂。
医务室空荡荡的没人在,张格大着胆子翻箱倒柜找了瓶碘酒简单粗暴地洒在我手臂上。碘酒味散发在闷热的空气中,闻着刺鼻。我静静坐在椅子上,感觉微微的痒,想要去挠伤口。
张格按住我手臂:“别去动伤口,现在天热,感染细菌要发炎的。”他默默拿了条医用纱布给我细致地包扎伤口。二楼的阳台窗口外面,正好有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香樟枝桠间的缝隙投射进来,照在张格轮廓俊朗的侧脸上,高鼻梁薄嘴唇,下颌线条柔和流畅,活脱脱的就是颜值爆表。
后来回忆起高中,总是觉得就是这个侧脸出了问题,天大的问题。问题就是我一男生都觉得这个侧脸太好看了,不用工具测量也知道这个侧脸符合三庭五眼的比例。如果非要用朱笑花文艺到酸气矫情的作文文笔来写个言情小说的句子,那应该是,泛着金灿灿色彩的阳光蕴含无限暖意,晕染于少年无瑕的侧脸,清莹似秋水的眼眸眨了眨,便似夜空里闪闪发亮的星星,细长的睫毛扑扇如羽,五官是刀削斧凿出的硬朗分明。
当时我单纯地觉得自己只是在欣赏张格好看的侧脸,没有其余的意思,却不知道有些异类的种子在心里的土壤悄悄扎根破土。
我不禁夸赞:“老铁你五官的排兵布阵真有讲究。”
张格问:“什么意思?”
我坦诚地说:“就是你长得太帅的意思。”
张格笑着说:“你也长得很帅啊。今天打架,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我还以为你是从不打架的乖乖仔。”
我感到无奈:“如果可以不打架,谁愿意去打,到头来弄得自己受伤。只是我从小长到大,被一些人欺负过了,悟到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遇见的人,不论谁伤了你,你尽管冤冤相报伤回去,不论谁欠了你,你尽管连本带利要回来。公理秩序、方圆规矩不在每个人考虑的范围之内,既然这样,就以暴制暴,没人评判得了你的对错。”
张格说:“可是你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吗?老实说跟一个女生打架会显得男生一点也不绅士风度。”
我忍不住义愤填膺地说:“去他妈的绅士风度。男生欺负女生,男生会受到群众唾骂。同理,凭什么女生欺负男生,男生就活该忍气吞声?我始终信奉男女平等。还有我的完美形象不是跟女生打架就会崩塌毁灭的,”笑了笑说:“你卷纱布的手艺好娴熟。”
张格缓缓说:“在读初中时,我热爱打架,动不动就没事找事去同小混混打架,其实只不过是想吸引我爸妈的注意。他们常常不回家,班主任打电话叫家长他们才会来学校。我爸见我也只会骂我,我妈就给我处理伤口,所以我看得多了也就会了。有一次闹大了学校差点把我开除,我妈花钱好不容易摆平,跟我哭诉要乖要听话。我心疼我妈,其实我爸妈都挺忙挺不容易的,就发誓要改过自新好好学习。现在我也很后悔,初中不应该那样子做的。”
原来每个少年的青春都或多或少存在伤痕,抹除不掉,只能用岁月去淡化记忆。说自欺欺人也好,说掩耳盗铃也罢,就只想做个南柯一梦,梦后想忘的全忘个干净。恰如他,恰如我。
最后,学校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宣告对七班事件的处理结果,劝退小太妹,通报批评我参与斗殴造成不良影响,从此我名扬校内,真是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