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只白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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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甚至连像都不像。
这也就导致了我在人和妖两个物种之间都不受欢迎,在尝试外交的第三个年头后,我重新回到了我的小山洞。
这个山洞常年充斥着腐尸和鲜血的味道,好闻的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我死去的地方。
没错,我是个死人,不不不,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算是个妖怪,只能说是算是。
因为就妖怪的审美来说,我也是个异类,特别的……异类。
至于过程,是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故事……
我死的很是凄惨,大概就是人言可畏。
我还没来的及把我刚穿上的那身大红的嫁衣捂热乎,就得知我那倒霉丈夫因为和别的小妖精私奔,不小心摔死的消息。
我那未过门的婆婆,指着鼻子骂我是个妖孽,骂我不大度点接纳丈夫纳妾,害的他儿子成这个模样。于是,那个小小的村子里的充满正义的村民,把我吊在了现在这个山洞,一刀一刀的把我刮成现在的模样。
只留下我的头,以及那张完好无损的脸,然后重新把那身喜庆的衣服给我穿上。
这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说的:
“唯有此法,才能让这个妖孽万劫不复,永生不能出来害人。”
和尚往一边怀里偷偷塞着从我手上摘下的金镯子,一边面不改色的胡编乱造。
真是放屁,那时侯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女人,美貌的女人
我盯着和尚那张肥肉乱颤的脸忍不住的想骂人,但是舌头早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割掉了,我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来的及说上一句话。
我自认为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但无论心多大都不会对着一身光溜溜的骨头笑出声来。
要我说什么?没关系?这都是妾身一个人的错?错在没帮那俩个奸夫□□私会?
我呸!一群王八蛋!
我咬了牙根瞪了那洞口不知多少年,等我再次能够有骂人的冲动时,甚至能够骂出声音的时候,我能够在地上像蛆虫一样蠕动着爬行了。
这多亏于他们吊我的那条绳子在常年风吹日晒后不堪重负的断掉了。
我在地上持续的爬了很长时间,开始从婴儿阶段学着走路。
这个脸和我光溜溜的一身骨头完全不符,头太沉,身子太轻。
以至于我不得不找了好几块石头塞进我空荡荡的腹部,防止再次摔倒。
这样以来行动更加不方便了,我从山洞这头走到那头,用了整整三天,还摔断了一跟肋骨。
没了血和肉的滋润,我身上的骨头已经开始干枯,稍微不留神就会裂开。
我已经没有能力再让它自己长出来
那张成为我累赘的脸却保持着生前的光滑和美貌。
我没夸张,我在那个村子的确是个令人垂涎的美貌女人。
不过这张脸却成为我现在最大的障碍。我趁着天黑跑进村子。
没错,那个村子还在,热热闹闹的拥在半山腰上。
我偷偷跑到一户人家,对着镜子把那张碍事的脸给剥了,这也就导致我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不停的懊悔。
我彻底成了一具骨头架子,一丁点肉渣都没剩下。
我独自坐在一堆光滑的身体中间,对着一张皮描描画画,企图重新记起我之前的模样。
这世间万物,皆有骨肉,唯独我,拖着一架森森白骨。
那个村庄还在热热闹闹的成长着,感谢上天对他们的仁慈,感谢妖孽没有窥视他们的村子。
我蹲在山顶瞧着它们发呆。
头和身子一样沉的我终于能像以前那样轻快的走路了。
我对着旁边的那条小河反复练习如何优雅的走路,如何优雅的微笑。
不过这些都不甚重要,没妖愿意看一副骨头架子在你面前摇摇晃晃的来回走,更不愿意看骨头露出如此恶心又恐怖的笑容。
这是我多年来积存的经验。
这个山里所有的妖怪都认识我,甚至有的不惜千里迢迢的跑来看我,看我这又恶心又恐怖又搞笑的一把骨头。
我决定离开了。
我坚信总会有一个人会像从前那般称赞我的美貌,不管从哪方面。
我收拾了我全部的家当――多年前遗留的一些首饰,还有我精心描绘的一张脸,以及断掉的半根肋骨。
原谅我这时候还不会任何的法术,只能身上一层一层的裹满衣服,再贴上那张脸皮,假装我是一个人。
我在城内来回晃荡,吸引了许多男人到我的小山洞,然后应他们的要求,脱的光溜溜的给他们看。
于是不久后,就穿出了有个白骨精天天晚上把人骗到山下然后吃掉他们。
白骨精这个名字起的甚是低俗,人都是以第一印象为主的生物,比如说一只猴子成了精,就叫他猴妖,一只猪成了精,就叫他猪妖。
但我是个人,应该叫我人妖。
一群没文化的凡夫俗子。
城内开始涌进大批的和尚和法师,挨家挨户的搜寻那个残害百姓的白骨精。
佛祖在上,我还没来的及动手呢,那些个男人就连滚带怕的哭天抢地的跑了,给我留下一山洞的尿腥味。
于是我不得不再次上路了。
后来我碰见个猴子,一个有间歇性失忆症的猴子。
我是被他扛回他的山头的
“这骨头真不错,搬回我花果山当摆设。”
猴子这么说。
于是,我一动不动的在猴子石椅旁边站了整整二十年。
他夸我了,他夸我好看了
猴子失忆症有点严重,也就导致了他每天醒来都会一脸惊奇的说
“这骨头真不错,是谁孝敬给我的”
“是你自己捡回来的,大王。”
他旁边那只老猴子每天不厌其烦的回答。
很长时间过去了,我记不清楚多久了,反正对于我这一把老骨头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它能把我像那只老猴子一样整死。
猴子心情不好了
猴子哭了
我还站那巨大的石椅边上,一动不动。
老猴子死了,我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猴子决定离开了,他要去拜师学艺,我站在山洞里,看着猴子划着竹筏离开,一动不动。
我数着猴子离开的日子,每天偷偷的跑出去弄一大堆的水果来保养自己的一身骨头,让它看起来光滑顺手。
猴子回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熟悉的那些猴子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在我旁边烂成了骨头,开始风干。不过最后能说能动的只有我一个。
长期以来用水果保养骨头的作用似乎并不大,身体好多地方甚至开始龟裂,变成了一种暗淡的黄色。
我到瀑布那里死命的唰着骨头,企图让他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在龟裂蔓延到头骨之前,猴子终于回来了。
猴子很伤心
猴子很难过
猴子很忙
猴子好像惹麻烦了
猴子还没夸我
我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挪到他面前,把没有龟裂的侧面放在他面前
猴子睡着了
猴子醒了
猴子看见我了
“哪来的一堆破骨头。”
时隔多年…
时隔多年…
时隔多年…
我更加拼命的去洗刷身体的骨头,更加拼命的用各种水果来保养身体的骨头
我开始想念我的身体。
大批的天兵天将开始涌入洞中,他们脸上覆着厚厚的铁片,把洞口死死的封住,举着刀剑四处砍猴子,然后把他们捆成一团,拿着小锤子一个一个的敲开猴子的脑壳,喝的有滋有味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斜着两个窟窿看着,悄悄的咽了咽口水
鲜血的味道实在太过好闻,以至于我全身的骨头都开始躁动不安,从骨头缝里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仿佛要死了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的骨头,颤巍巍的蹲在石头后面,防着身上哪根骨头不受控制的飞出去。
猴子们的血从石头缝里渗出来,顺着脚趾头流到另一个脚趾头,我盯着,只觉得喉咙痒的难受,那骨头似乎有什么大把的毛发想要生出来。
天兵吃饱喝足,勾肩搭背走了。
我便迫不及待的跑过去,疯狂的吸允着猴子们的血。我颤抖着躺在猴子们中间,舒服的吸了一口气
我抬起一根胳膊,对着阳光观察
骨头缝儿咯吱咯吱的摩擦着,开始慢慢恢复光泽,深色的神经密密麻麻的缠上骨头,鲜红的肌肉蠕动着爬满了全身
我仿佛看到了曾穿在身上的那身嫁衣,凉飕飕的,柔滑无比
这种能摸的到看的见的皮囊,让我欣喜到近乎癫狂
我颤抖着捧着手不断的端详着,光着身子扯着头发啊啊啊叫着满山洞乱跑
可猴子不在,猴子们也不在。
我重新站到了猴子的石椅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