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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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徐徐吹过这栋小小的院落,清晨的阳光洒下,铺照在庭院中正襟危坐的青年身上。
青年鹰嘴鹞目,虽有带些苍白的面色掩盖,依旧无法消融其相貌带给别人的狠厉感。他像是在闭目凝思,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双手握拳端正地摆放在微微分开的双膝之上。
头顶树枝上有片叶子在风中微微一颤,就要落下。
端坐着的人仿佛有了某种感知,猛睁开了眼睛,右手前探眨眼捞起横摆在身前的带鞘长剑,连抽都不抽,向着上方划了个优美的弧。
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惊异于青年虽帅气但略显阴郁凶狠的脸,和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优雅中夹杂凌厉的剑招。
拥有着整齐横截面的绿叶飘飘悠悠地落下,静卧于青年脚边的地面上。
青年——沈成收了剑,缓缓吐了口气。清晨的冥想这便算是结束了,他抬起头望了望头顶郁郁葱葱的叶子,正待抬步返回屋子里,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哎呀呀这可麻烦了啊……
沈成呲牙,抬手捂住了翻腾提醒着其空空如也的胃部,原本想要闲散缓慢的脚步不自觉快了好几度,小跑着来到卧室起居等多功能一体的狭小屋中。他径直来到角落摆着的矮柜边,抄起唯一一个摆放在上面的匣子,先是晃了晃,待听到单薄的叮叮当当撞击声响后,迫不及待打开了匣子,往下一倒。
一、二、三……屈指可数的几个铜板咣啷啷被倒在了木柜柜面上,有几个上面还带着擦也擦不掉的污迹。尽管沈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这情景依旧忍不住心底拔凉。
五文钱……五文钱……就算放手心里往上抛一抛,掉下来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撞出几个响,这点钱能够他凑合几顿饭不?
不能,准确的说,一顿都凑合不了。
习武者本就胃口大,又不像那些个志怪小说道家玄学一样,还有个什么能力越高的人就吃的越少的说法,要真能像他们说的有那什么辟谷的能力,沈成这大胃王中的大胃王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没钱揭锅的地步啊。
保持着阴沉冷漠的表情根本就没变过,沈成的内心却早已跪在地上大哭失声,外加死命捶地恨命之不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公子?在吗?”
这是租房的房东的声音。
沈成心中暗道不妙,急匆匆将柜面上的铜板扫进掌心,因为过快的速度甚至让其中一枚飞了出去,随着叮叮叮的声音滚落进了家具与家具的夹缝中。沈成虽有焦急,但在始终不停、保持在一个固定节奏的敲门声中并没有时间去翻找,他细细咳了几声算清了嗓子,强装镇定地扬声朝房门的方向喊道:“门没锁,进来吧。”
边说着边将铜板揣进袖袋里。
伴随推门的吱呀声响起的是铜钱跌落在地面的声音,沈成瞪了瞪眼睛,默默地探了探袖袋,手指像是找到了什么玩物一样在袋子破开的洞口淘来淘去,并且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踩住了距离脚边最近的两三个铜板。
房东关门回身,看到的就是沈成双脚侧着别扭的内八字,带着那副不善的相貌瞪视他的场面。他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心下略有些慌乱。
“是是是是这样的,沈公子,您已经拖欠了很久房租了,我来,来来是想问一下您准备什么时候把房租交一下呢。”
将近半年,一两银子,也不算什么小数目了。
想到这里,房东也是克制下了心底的害怕,义正言辞地对他的租客说道:“拖欠房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请务必再宽限我些许时日,等我找到活计,一定偿还。”沈成不得不这么说道,虽然他已经多次用这个借口打发了他的房东,但确实是找不到工作、掏不出房租。可是他没有办法,这是这座城中租价最低的房子,他不能失去这落脚之地。
“您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啊。”果然,房东皱着眉,不愉地说道:“请体谅一下我吧,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一看您,如果实在拿不出房租,只能请您离开了。”
“嗯。”
沈成以这平淡的单字送走了客人,关上门后飞快地转身将掉落到地上的铜板挨个捡了起来,并且侧着身子试图将夹缝中的那个掏出来。
虽然应答的冷漠平淡,但他的内心还是很难堪的。
沈成不由想起幼时师尊尚在,授他武艺教他道理时说的一句话。
那时都城的富贵人家送来子嗣做了他的师弟不久,师尊摆棋谱时恰好看到对着师弟有些自惭形秽的沈成,招他到了眼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世上有着比金钱更加重要的东西。
师尊说的大概就是追求剑道上的极致吧——至少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沈成终于将夹缝中那枚铜板放弃,一屁股坐到地面上捶捶腰,忧愁地摊开手,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手心的铜板从一数到四。
可是师父啊,即使他一直追求着剑之极致,甚至一度使武林中人赞誉剑术登峰造极……即使这样,他却完全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金钱,养不活自己啊!
也许在几年之前,他可以凭借剑术上的名声找到足够多的好活计,可是在不得不隐姓埋名、放弃了原本武道、没有从底层做起经验的他的现在,才明白原来以前拥有着一切的他真是顺利的让人嫉妒。
才会有那一些因嫉妒而起的争斗、排挤、落井下石吧。
这么想着的沈成不自觉握紧了拳,硬邦邦的铜板磨着掌心,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继续每天寻找工作的日常。
这座城市不大不小,地图上的位置紧邻皇城,却被丛丛山脉遮挡,反而没有那些较远的城市贸易通达、消息快捷。
城中坊市分明,沈成居住的小院落位于居住区较为偏僻的地段,距离商业区稍微有些远,但也并不怎么碍事,按照他的脚程来算,差不多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这次他的目标是长峰镖局。
镖师这种职业,行路千里,消息接受面也算是广,可以说是武者较好的归宿之一。按理说这里沈成早该来过,可是一想到曾经在镖局受到的待遇,实在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不需要长得一副小人相的镖师!可恶!
什么叫录用他会让雇主没有安全感!可恶!!
什么叫出了事被甩锅的话,他首当其冲,镖局也会过意不去!可恶!!!
天生一副恶人相,真的是对不起啊!
沈成想着,怒气上头,抬脚便将眼前一块小石头踢了出去。
没过几秒,前方便传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惨叫:“哪个手贱的扔的石头!”
沈成一僵,连忙站直了身子,东张西望假装看风景。
“喂,那边的那个!”那个声音并不因为沈成的举动而离去,反而越来越近。他叫了沈成几声,见沈成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恼道:“说你呢!装什么聋!你看到刚才有谁朝我扔石头了没!”
沈成见没办法继续装下去,干声一咳,抬眼望向对方。
对面共有三人,为首一人面色沉沉,手握着一块长得有点眼熟的石头,不愉快地上下打量着沈成。
他下意识地加深紧皱的眉头,妄图以凶恶的眼神使对面的家伙自觉退散:“叫我?”
这倒是真的有了点作用,原本咄咄逼人过来质问的老大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马上又向前了一步,并用力将左手边的手下往前推了推。
原本想像同僚一样缩在老大身后的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这面相凶狠的家伙,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但一想到自家老大的身份,还是壮起了胆子怒声说道:“你摆那凶样给谁看,知不知道俺们家老大是谁!”
……这种混杂着奇妙地方口音的质问,根本一点都没起到威慑作用,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好想嘲笑啊,怎么办。
沈成抽了抽嘴角,按耐下心中的狂笑,冷漠地回了个哦。
手下被这反应搞得有些暴躁,他撸袖握拳上前一步,就要向沈成动手。
沈成早已对恶意的攻击养成了条件反射,便见他半撤一步,侧过身子躲开对方挥过来的拳头,单手掐住对方手腕,一个用力。
那小喽啰便惨叫着捧着手腕蹲了下来。
另一人见自家同僚被轻易伤害,不由油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正要强压下恐惧也上去找揍,却突然被老大拦下,那人再一次向前,勾起一边嘴角,露了个饶有兴趣的笑。
“你倒是蛮有意思的嘛。”他说。
……???沈成莫名其妙,刚刚还看他被自己吓一跳,在自己揍了人之后露出这种兴致勃勃的表情,感觉好可怕哦??
对方并不知道沈成的内心戏,而是高姿态哼了一声,“我的名字是柳元西,你最好记住了。”
说完柳元西也不管沈成什么反应,朝着身边两个跟班使了个手势,率先离开。
……
沈成茫然。
这三个人,是刚才被那石头敲出了毛病……?
第一次见刷存在感都如此敷衍的人,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倒也没当回事儿,抬脚继续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