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青走后，迟衡缓缓地起床，穿好鞋子准备离开。程青没有必要骗自己，迟衡怕再继续呆下去会真的如程青所说那样秦烨会来找自己。他不清楚自己对秦烨的爱还剩下多少，但恐惧肯定是占上风。他清楚记得躺在冰冷的地下室中每一次睁开眼睛时的绝望，那种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迟衡穿过门外的走廊下楼，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神域’这个雇佣兵团虽然规模大，但不会雇佣一个闲人。迟衡顺利地没被一个人阻拦走到基地的门口，但当他看到基地外的景象时呆住了。门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迟衡以为自己身处的是位于一区的‘神域’基地，没想到是在无人管理区。隶属联邦管理的大大小小的行政区域有好几百个，遍布联邦星系里各个星球，而每个星球上总有一些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联邦也不愿出资发展那种地方，于是这类不被联邦接纳的地区统称为无人管理区。联邦星系中的存在的雇佣兵团是历史遗留产物，联邦不能强制招安他们，但为了联邦的稳定，联邦政府要求所有雇佣兵团最多只能安置百分之二十的兵力在联邦所属的行政区域中，也就是说兵团的主基地只能驻扎在无人管理区。

    迟衡回想起程青的话，看来程青的建议并不是警告，而是忠告。只身一人身处这里，没有导航没有交通工具，根本不可能离开。迟衡失魂落魄地靠着基地大门，顺着门边滑坐到地上。他闭上眼睛，思考了几分钟，又睁开了双眼，抓着门上花纹的凹槽慢慢起身。

    走不了，就不走了。迟衡沿着刚刚走下来的路线摸索回房间，而后走进浴室。浴室内被自己打破的电视屏幕并没有修理，玻璃散落一地，墙上还有已经完全干涸的血迹。迟衡从一片狼藉中捡起一片看似最尖的玻璃碎片后，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脖子。但脖子还未感觉到刺痛，大脑却先感到疼痛，而且疼痛越来越剧烈，痛到迟衡已经无力握紧玻璃片，碎片掉到地上哐啷一声又摔成了几片。迟衡抱着脑袋躺倒在地上抽搐，满地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肉里也没有感觉，因为脑内实在太痛了。他张着嘴想喊出来，却疼得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也没有。幸好这阵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没过多久迟衡就感觉不到它了，躺在地上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大脑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迟衡不敢再随便自杀了，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自杀行动导致这次头痛的发生，但他已经没有那个勇气再尝试了，这头痛并不比地下室时全身的痛要轻的了多少。

    “嗯我正准备去找他……”

    迟衡躺在地上，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正在靠近，但他分辨出对方只有一个人，估计是在打电话。

    “知道了我不会动他的。”迟衡听出了来人是秦烨，他想动，然而力气却被刚刚那阵疼痛给抽干了。

    “我没有动手打过他程青！我要亲自上了他还能活着出地下室吗？我……草！”秦烨走进房间就又闻到迟衡的血的味道，往浴室方向看去发现迟衡竟然倒在地上，秦烨立马挂断电话冲进浴室把人抱起来。

    “唔……”迟衡□□了一声，刚刚被地上的玻璃碎片扎伤的部位被秦烨碰到后火辣辣的痛。秦烨也注意到了，双手一捞把人小心翼翼地在怀里翻过来，面对着自己衡抱着。这一次他没有再叫袁姝来，而是亲自把人抱到基地里的医务室。刚把人包扎好转眼又弄一身伤，袁姝非得叨死秦烨不可。医务室的医疗人员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迟衡的伤口清理干净且包扎好了，秦烨又把迟衡抱起，直接抱回自己房间的床上。迟衡刚被放到床上就挣扎着想爬起来，秦烨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又去自杀？”

    迟衡动作停了下来，他潜意识中只想逃离秦烨身边，却没有想到就算出了这间房门他又能去哪呢？他不可能走出沙漠，现在连自杀的念头也被那阵剧烈头痛给打消了。迟衡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但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瞪大眼睛，然后爬到秦烨身边，跪在床上抓着对方的衣襟说：“杀了我。”如果自杀行不通，那让别人杀了自己呢？

    秦烨靠一只手就把迟衡的两只手都抓住了，他皱着眉对迟衡说：“我不会杀你的。”

    “求求你，杀了我吧。”眼泪从迟衡眼中夺眶而出，“求求你了，秦烨……”

    秦烨把迟衡圈在怀里，他不得不承认听到迟衡喊自己名字时心脏竟然有股被揪着的感觉，明明自己曾经那么讨厌这小子。他感受到胸前的衣服被迟衡的眼泪浸湿了，只能摸着迟衡的头安抚他。秦烨有点无奈，一个公会派来潜入‘神域’的卧底，本来能力就差，卧底的任务没完成还企图□□自己，秦烨心里那个气啊，差点就着了这垃圾卧底的道把人上了，如果只是打一炮还不要紧，一不小心把人标记了那秦烨的未来很可能就毁了。秦烨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哭到发抖的迟衡，叹了口气，明明迟衡才是干坏事的那个，怎么反倒像自己对不起他了。

    迟衡哭累后镇静了下来，但还是一抽一抽的。秦烨拖过椅子，坐在迟衡对面。见到迟衡情绪稍微稳定了，开口道：“听程青说你不想留下来，为什么？”迟衡没有看秦烨的脸，目光有点放空，说：“杀了我。”秦烨听了有点来火，伸手抓住秦烨的下巴逼对方直视自己：“回答我问题！”迟衡在被秦烨擒住下巴时有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那放空的表情，嘴里还是重复着：“杀了我。”秦烨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迟衡，说：“行啊，杀了你后直接把你尸体给你父母送去，怎么样？”迟衡听到父母二字终于彻底慌了，眼泪又奔涌而出。秦烨看到迟衡终于对自己的话有反应了，弯下腰近距离地直视迟衡，继续残忍地说：“别忘了，你现在是公会背叛者，你以为死亡可以解脱？之后背负骂名的会是谁？你可真自私啊迟衡。”“别……别让他……他们知道……”迟衡泣不成声。秦烨见迟衡终于不再一心求死了，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就乖乖地呆在‘神域’。”迟衡没有回他，但点了点头。秦烨继续趁热打铁：“‘神域’不会介意你被公会驱逐过的事情，程青会带着你，从最低级的任务做起。”迟衡闻言没有动作，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秦烨，问：“为什么……”迟衡想问得事情有很多，为什么要自己加入‘神域’，为什么让程青带自己，为什么要从地下室救出自己……但迟衡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就算知道答案又如何呢，自己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虽然迟衡并不清楚自己对秦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力低下，有案底，还曾对秦烨图谋不轨，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秦烨说得没错，死亡可以让自己解脱，但父母却要因此背负一辈子的痛。迟衡想，无论秦烨要自己去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就当自己还他的，还‘神域’的。

    秦烨把迟衡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其实迟衡并不是个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秦烨也曾好奇公会怎么会派一个连演戏都不会的向导来做卧底。迟衡思考了一会儿，像下定什么重大决心似得，抬头问秦烨：“我需要做什么？”秦烨看着对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他把迟衡的头发乱揉一通，说：“现在给我好好养伤，之后的事会有人联系你的。”迟衡愣愣地点点头，秦烨那亲昵的动作让迟衡有点晃神，虽然他还是那个暴躁的秦烨，但迟衡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秦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对迟衡说：“我现在有个会要开，等会会有人送吃的上来。”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来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对迟衡说：“不许随便跑！”

    如无紧急突发事件，‘神域’内所有哨兵的队长需要每两个星期开一次会，汇报这两周内的任务完成情况和布置未来两周的任务。像秦烨这种级别的队长不需要每次会议都去参加，因为很多时候他们接受的任务属于机密级别，不方便在所有人面前汇报情况。但这一次的会议与联邦合作协议有关，所有人不得缺席。

    联邦官方派了政府的人也派了公会的人员来，那位政府官员发言讲话讲到秦烨都快睡着了。“还好我当初没听我妈话去考公务员。”坐秦烨旁边的人忍不住对秦烨抱怨。秦烨没说话，虽然他也很想吐槽，但周围都是五感发达的哨兵们，再小的声音也可能被听到。这次‘神域’方的负责人是秦烨，前两天上头就跟他打过招呼了，所以会议再无聊他也得憋着。“喂，秦烨，开会开得这么认真不像你啊。”那人见秦烨没理自己，又问道。秦烨有点无奈，这人是‘神域’的“万年老二”成喻，在哨兵能力排行榜中永远居于第二位，不管别的一三四五六位怎么洗牌都雷打不动。因为成喻所带的战队队伍名为‘鸽’，他又常年排名第二，所以人送外号“流水的排名，铁打的二哥（鸽）”。但这位仁兄也是很对得起这个二字，说话经常不带脑子，神经非常粗大，而且还是个话唠，所以每次上头让秦烨选另外一个队一起出任务时，秦烨从来不选‘鸽’，即使‘鸽’的实力很强，不然在没到达目的地之前秦烨可能就先和成喻打起上来。

    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小时，最后宣布秦烨为此次‘神域’与联邦合作的主要负责人后散会。

    “喂秦烨，听说你把那个小卧底带走了？”秦烨刚走出会议厅，成喻就跟上来。

    “关你什么事。”秦烨斜眼看了成喻一眼。

    “带回去亲自折磨了？”成喻一脸兄弟我懂的表情说，“也是，竟敢得罪我们‘神域’里背景最大的秦少爷，是该长长教训。”

    秦烨决定还是不要和此人多做纠缠，加快了脚步。

    “诶你别弄死人家了，折磨够了就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