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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晏心如油烹,等他这几句话说完都煎个八分熟了,等他挂了电话又急急张开嘴,钱多宝的话要比他快得多。

    钱多宝头上全是汗,头发一缕缕的耷拉在头皮上,往常年富力强的表面形象被端了个底儿掉,确实是急到秃头了。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庄晏,一副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交代他:“且行出海拍戏碰上风浪了,几条船都打散了,他们还没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出海前安全协议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你的电话,已经被人发在网上了,乱七八糟节奏带了一堆,我们现在没工夫处理,你就在你那儿消停呆着别再被内鬼逮着,也不许乱说话给他添乱行吗?”

    庄晏忙不迭地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躲着!我不说话!但是他……”

    钱多宝能交代的事儿全都交代了一遍,除了回去跪着祈祷也没有还能尽的人事,刚也是老板老爹的爱抚了一圈,也不差这几句话的时间:“剧组每条船都安排了专业的安全员,也都配了救生衣之类的设备,备用的搜救队已经早早派出去了,我们也急调了几支私人搜救队来,力求尽快发现他们的踪迹。而且预定拍摄地点也只是近海,已经找到一艘工作人员的船了,你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赶紧回去吧,跟你说的你记住,别等且行回来了弄个收拾不了的乱摊子,知道吗?”

    庄晏本来就一丝一毫的坏念头都不敢有,只希望每句好话都能言灵。他喉咙都像被酸涩梗住,只能不停地点头,张着嘴不出声地说给自己听:“等他回来,等他回来。”

    他自己帮不上忙,又不敢耽误电话响个不停的钱多宝,只能失魂落魄地走回远处孤零的木屋。他走在漆黑一片的沿海小路上,望向漆黑一片的海面,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一点一点渗出来。

    庄晏抹了一把眼泪,难过的心想:这么黑的夜这么黑的海,徐且行得多害怕啊。

    等到了小木屋开了门,按了灯的开关,灯只闪了两下又灭了,应该是今晚用电的地方太多,电压太低了跳不起来。

    他索性就藏在黑暗里,蜷在台风那天两个人窝的角落,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默默摸着手上的串珠。他越想越难过,简直要被担心和后悔两种情绪给击溃,他更恨自己只能在这里等着,一点所谓的努力都没有办法去做。

    他不想放纵自己控制不住往坏处滑去的想法,仿佛多一点这种负面的念头都会真的造成未知的影响,只好干点别的分散一下。可他又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只好想着“我只是看看,绝对不会说话,万一徐且行有消息了但是钱哥他们顾不上及时告诉我呢”,打开了手机上的微博软件。

    徐且行拍戏途中遇险失踪早已经霸占了热搜头条,各类媒体争相报道,救援新闻却迟迟没有进展。而底下的热搜也都是徐且行出柜,徐且行紧急联系人之类的词条,点进去就是钱多宝所说的,八卦媒体曝光出的安全合同照片,紧急联系人电话明晃晃的没有打码,旁边拿红笔标着他的名字和信息。

    话里话外全都是紧急联系人不是父母而是同组编剧,两人还曾传过绯闻,这扑朔迷离的关系让人浮想联翩,难道崆峒男星一直以来都是贼喊捉贼,其实早已暗度陈仓默默出柜。

    热搜里的人除了偶尔有个一脸懵逼的真路人,说句“卧槽出柜什么鬼,进来之前还以为是出轨什么的常规操作,还想道德谴责一下的,现在只想说牛逼!”

    还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的等着当事人的回复“咚咚咚,咚咚咚,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出柜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剩下的就比较统一了,有些理智粉还在“哥哥安全最重要,不听不信等声明”,有些激进粉骂的已经不堪入目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迟迟没有得到爱豆消息的粉丝焦心无比,听到外界内部纷纷扰扰的诛心质疑更是勃然大怒。她们迅速组织起来手撕在演员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仍然消费其八卦隐私的无良媒体,还有剧组内部缺乏职业道德泄漏合同内容个人隐私的工作人员。

    与此同时,也难以避免的开始迁怒一直没有站出来澄清发声的另一个当事人庄晏。

    像徐且行这样的当红明星,粉丝群体庞大,成分自然也很复杂。有喜欢脸的有喜欢戏的,有女友粉也有妈妈粉,有潜藏的腐女们也有自以为他是崆峒标杆来站队的。

    几十分钟时间可能在救援中不值一提,但在网上却像按了快进键,不见烽火,却硝烟四起。

    渐渐有许多粉丝开始失去耐心,攻击了一圈的枪头终于专项转向爱豆,有表示失望的,有脱粉回踩的。她们四处声讨徐且行和庄晏,认为徐且行的虚假人设是欺骗感情,不值得喜欢,一栋一栋黑料楼拔地而起,真的假的混为一谈。她们到处叫着要个说法,狂轰滥炸,庄晏的私信都爆到打都打不开。

    庄晏觉得很生气,他不明白这样的喜欢也是喜欢吗?哪怕曾经喜欢过,此时此刻不能更担心徐且行的安全吗?有什么交代不能等到人平安回来以后再要呢。可他偏偏就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钱多宝作为徐且行的经纪人,三令五申让他不要添乱,他也确实并不太懂所谓舆论策略所谓公关。

    他抿紧了嘴,看到戴月微信给他发的消息,他点进去看,是戴月开了小号在微博帮他说话的截图:“不气不气啊,看我披挂上阵大杀四方,全都替你骂回来!”

    庄晏笑不出来,但能明白戴月也只是出出气安慰他,更何况就这么一个人回骂几句连带节奏都算不上,在茫茫黑海里只是一点微光,他领情道:“骂我的就算了,骂他的你多骂几句。”

    消息才发过去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是一段陌生数字,庄晏几乎马上就以为可能是官方搜救队有了结果来通知紧急联系人了,他手都哆嗦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接了起来,嗓子哑的喂都说了两声才说出来:“你好,请问你是……”

    那边明显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跟他不相上下的激动,也是说了两遍嗓门才大起来,连句回话的功夫都不给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他听都没听过的辱骂,然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啪的挂了电话。

    庄晏本来以为这只是个个案,可后来这样的电话越来越多,熟悉到只要他接起一秒钟,就能准确的从对面深吸一口气的准备活动中分辨出这是泄愤电话然后痛快挂掉。

    他没有心情和这些人激情对骂,却也不敢错过哪个不接。虽然联系不到他应该也会直接联系钱多宝,或者联系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会有及时的相关声明发出来,但钱多宝也是响个不停的手机,他生怕错过。

    更何况他更承担不起风险和延迟,杳无音讯的每一秒都像一片冰冷的薄刃,在一刀一刀凌迟他的灵魂。

    所以他为了不耽误紧急联络电话,就无法关机或者屏蔽所有陌生来电,只能像这样机械的区分每一个可能含着恶意或者带来喜讯的电话,白天黑夜的熬着,只要一有来电就接起来,如果是辱骂就飞快挂掉,不耽误下一个可能打进的电话,中间也是不停的刷着新闻和短信。

    也不过就是熬了一宿一天,庄晏就熬的心力交瘁形容枯槁,胡茬发青的蒙着一层,两眼无神,头发也早被搡的乱成一团。

    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庄晏仍然习以为常熟练无比的接起来,听到对面犹豫的呼吸,条件反射就要马上挂掉。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同样疲惫低沉的自我介绍:“你好,请问你是庄晏吗,我是徐且行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回来啦

    第71章 第七十一夜

    虽然庄晏前天晚上还因为徐且行没有把他摆上台面而暗自憋火,但这就跟女生谈个恋爱就觉得男朋友应该把自己介绍给好哥们一样,只是期待对方对自己地位的肯定,而不是想要一拍脑门两手相牵三媒六证四面楚歌。

    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见家长,想想就心慌气短头疼发愁,更别提是在失去徐且行这个中间润滑油的情况下,两片合叶吱嘎一声短兵相接。

    他感觉自己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都没有紧张成这样,只握着烫手的手机赶紧回到了一句“您好,我是”,就屏息等待对面的下文。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自报家门以后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了似的,一口气吸一段叹一段的,从呼吸声就能听出对面的犹豫不决,两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庄晏被这气氛弄的无所适从,短短两分钟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他努力分辨着对方的来意,希望能赶紧打破这样僵持紧绷的气氛,说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他想来想去,突然茅塞顿开。虽然他们是徐且行的父母,按理来说应该能够及时得到钱多宝的反馈,但钱多宝毕竟是在救援一线调度联络的人,忙的脚不点地,也不可能完全顾得上,毕竟找到人才是当务之急。两个老人年纪大了,又远在千里之外,消息肯定相对闭塞,如果知道了自己是徐且行填的紧急联系人,想要抓紧一切能够知晓儿子消息的渠道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他们应该要比自己还要担心还要坐立不安多了吧。

    问不出口的问题大概也是既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又害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毕竟有的时候也很难说没有消息是不是最好的消息。

    庄晏不忍两个老人在煎熬中越想越悲,他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老天爷让徐且行赶紧回来,不要再让爱他的人担惊受怕。一边又努力装出一副比较轻松的语气安慰电话那边的人:“您是想问徐且……徐哥的消息吧?您先不要太过担心,虽然现在还没有官方救援联系我,但是因为当时是近海拍摄,突然的风浪也只是对航线和视线的阻挡比较大,已经找到的船只上有经验的安全员说应该是不会翻船的,所以大概率上漂丢了。现在也很多人在日夜不停的寻找,您……”

    对面沉吟许久,突然一句严肃的质问打断庄晏的话:“这些我都知道,我想问你的是,你和我儿子是不是那种关系?”

    庄晏猛地窒住,犹如被当头棒喝,他脸都涨麻了,张了张嘴,才勉强压住慌乱说了一句:“不,不是的,我们是好朋友……”

    徐且行失踪前才和他推心置腹交代了一遍迂回作战的策略,他也知道这根本不是出柜的最好时机,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但也不妨碍他对时局低头。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代替徐且行做这样的决定,出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很多人哪怕不同婚地下恋爱很多年,也不愿意选择将传统的家庭关系击碎。

    可老爷子听到他这话明显激动起来了,语气中的怒气和质疑也扑面而来:“不是?不是那些媒体那么言之凿凿?不是他自己有房间天天晚上去你那儿睡?你的床是海南黄花梨还是怎么的。不是他在那个泳池那么,那么摸你?!你们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要想好再说,人对自己说的话是要负责任的。”

    一时间庄晏竟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硬着头皮否认到底。

    很明显如果今天他斩钉截铁地说了不是,那以后他们大概更加没有浮上水面的机会了,哪怕事后反口,那也只会在得到认同的路上遭遇更大的阻力。可他更加没有办法坦然地承认,他一时冲动所带来的后果归根结底还要徐且行来承担。

    他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他想问问徐且行,可徐且行又不在他身边。

    庄晏短暂的沉默并没有让这通电话回归一开始的气氛,电话那端的徐爸爸越说越上头,那种恨铁不成钢那种痛心疾首那种深恶痛绝,还是突破了庄晏的内心防线,像一根根细矛,远远的射来,噗呲一声没入,带来了一些刺痛。

    徐爸爸的话里开始从扫射“你们这些男孩子”已经掉头集中炮火抨击自家儿子,从性向成疑数落到从小到大的其他。庄晏开始替徐且行难过,替他诉说时那种轻描淡写的“我习惯了”而感到委屈。

    他忍不住开口:“请问相比您儿子的安全,您更在乎这些吗?”

    那边声音一顿,庄晏骨头硬了一下就开始方了,他赶紧尽量压抑语气显得谦逊有礼地说:“抱歉,有电话进来了,我可能需要接听一下,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如果有消息了的话也一定会及时告诉您的,请您们不要太过担心,保重身体。”然后挂了电话落荒而逃。

    这种步步掣肘的感觉让人太过难受,远远没有和自己父母坦诚以待时来的潇洒。他想着,等徐且行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的打他一下,明明是他自己的战场,偏偏拉了自己来被动挨打。

    算了,不狠狠的打了,就轻轻的打……亲一下,也好。

    庄晏满腹心事忧心忡忡,担心和疲惫用胡茬和黑眼圈做画笔,把他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涂的颓唐憔悴。

    手里还是不停响起的电话,再接起来听说熟悉的辱骂的时候,竟然让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安心。

    他心说自己别不是斯德哥尔摩了吧,不过只要不再是徐爸爸的电话,那什么破锣嗓子污言秽语都差不多算半个天籁。

    庄晏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夜色渐深凌晨三点,手机的电已经标了红,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大有再这么熬下去的架势。他撑起身子,眼前一黑,扶着桌角换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大概是这两天都没有吃饭,精神又十分困顿,补给跟不上消耗,有些低血糖了。

    他仰头面无表情的从鼻子里呼出口重气,走进卧室拿了根充电线回来插在插座上,一只手正捏着充电线,弯下腰要将手机拿起来插上,手机突然又嗡嗡震了起来,就如同这一天多来的每一通电话一样,仍然是一排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亮起。

    电量只剩了个位数,眼看就要被来电耗到关机。他本来想充上再接,却冥冥中心突然砰砰的越跳越快越跳越浮,感觉喉结也跟着颤动一样,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这通电话是不一样的。

    庄晏索性直接拿起电话,将圆圈向绿色接起方向划了两次没有划到位,抿了抿嘴冷却了一下紧张,又用力地按着屏幕一划:“喂?”

    那边吵吵嚷嚷的,有发动机轰隆隆的噪音,也有背景里此起彼伏的说话叫嚷,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大声地问:“是庄晏吗?”

    庄晏赶紧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两手握住手机:“是的!我是庄晏!请问您……”

    那边好像有纸张哗啦的响声:“我是救援队的,搜救对象中的徐且行已经获救上船,十分钟后就能上岸了,你在当地吗,能过来一趟签字吗?”

    庄晏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管对面能不能看见了,就是一阵猛点头,恨不得摇个灯就是夜店小王子:“能能,我现在就去码头等着,谢谢你们,真的谢谢您们!”

    那边还要给别人打电话,没功夫跟他客气太多,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庄晏激动的就要往外跑,跑出两步才想起来徐且行的父母,此时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一边跑的衣角都扬起来了,一边赶紧翻通讯录,根据通话时长找到徐爸爸刚才的电话拨回去,他顾不上那边不豫的喂,感觉自己的声音都要飞了:“叔叔!徐且行找到了!说是已经获救上船了!很快就会上岸!我现在就去看一下情况然后再……”

    电量终于支撑不住,啪的一下黑屏了。

    好在该说的重要信息都第一时间通知到了,只要他爸妈知道他没事了,具体的细节想来后面钱多宝他们和他自己打回去报平安的时候都会说清楚。

    庄晏想了一下就心安理得了起来,继续埋头跑路,恨不得自己一下子长出八只脚,又恨自己从小不爱锻炼,大学的时候体育老师说他跑八百米都是只见高不见远。

    他希望跑的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希望徐且行回来的能快一点,更快一点。

    夜里三点的沿海小路就是哆啦a梦的拳头,伸手不见五指。他的手机早早牺牲,出门跑的急也没带手电,虽然这条路走了许多遍,但也架不住跑的急,一个不注意就被石头绊倒,跪在地下一个滑铲——听说有的足球选手进球滑铲能铲出三条痕迹,他……算了他主要是看不清!太黑了!

    他倒也没觉得疼,就是火辣辣的,况且现在他也分不出一点心思来感受这个,腿还能用,他就能接着往码头跑。

    等到见到隐约的亮光,再到光团越来越大,庄晏跑过灯火通明的旅店,跑过徐且行倚在下面等过他的那颗大树,跑过片场的大门,一口气跑到码头旁边,连拽了几个附近的人问,确定没有到船,这才撕心裂肺地喘了起来。

    这一路跑的又累又急,呼吸节奏一塌糊涂,此时喘起来竟然只能躬着腰猛咳,吸进来的风都带着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