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温暖我的话，就靠近我一点吧。”

    “我们会永远相伴，直至彼此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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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海原初花。”

    “不，应该叫你‘siren’，对吗？”

    夜晚的空气有些潮湿，冰凉的月光流淌而下，如剪水一地。少女跪坐在房间一隅，金蓝异色的双瞳被刀刃反射的月光映得发亮，面庞上的失措刹那间便消散无踪，眼角的笑意带着罂粟般的美感。

    圣夜校服暗红的裙摆摺叠着顺着她的身体线条垂下，像是一朵深红的荼蘼之花。

    薄薄的银色小刀被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握在掌心，抵在颈侧却没有丝毫的颤动。栗色头发的少女半跪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唇角暧昧的弧度被光暗的界线一分为二。银白的月光驯服地流过她系着缎带的□□双足，像林间蜿蜒淌过的溪水。

    “被你发现了，”她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失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放心，不会很痛的。”

    神代姬璃子嗤笑一声，敛下眸子。她偏过头，状若无意地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是谁让你来的，神代清和？”

    “嗯哼，保护雇主的隐私是杀手的职业道德。再说，帮她从神代家族脱身就够累了，怎么可能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海原初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如果只是想这样拖延时间多享受一会呼吸的感觉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是吗，难道就没有让你稍微分心吗？”

    说时迟那时快，神代姬璃子用力一蹬，半个身子贴在地面上滑出了长长的一段距离，在半空中带起了一道血线和齐齐断裂的发丝。校服裙布料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与灼烧般的温度。

    深红马尾的甜心从衣袋中飞出，血红色光芒一闪，身着深红色软甲的少女便已凛然立于房间的另一端，匕首锋锐直指海原初花的心脏。

    “不灭的身体？我早该想到的，你的身体当然会有海妖的特征——虽然和本尊比起来这实在算不了什么。”海原初花并没有显得如何不甘心，她缓缓站起身来，唇角的弧度似乎变淡了些许，却依旧勾着一抹月光。

    神代姬璃子恍然，左手闪电般伸向自己的颈侧，手指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滑如初，只有指尖的红痕无言地证实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腥甜的味道在味蕾中蔓延开来，妖异撩人。

    花瓣绽开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灵魂在一刹那冲破桎梏，触摸到了高山之巅。

    海原初花神代姬璃子伸出手：“我不喜欢不会挣扎的猎物——所以我给你反抗的资格，动起来吧，用尽你的所有手段。不论是甜心，还是什么别的力量。”

    她收拢手指，香槟色的蔻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那，这样又如何呢？”神代姬璃子轻轻弯曲手指，原本温凉的夜风一瞬间尖锐了起来，空气开始扭曲，仿佛被人凭空捏出了一朵花的形状，每一寸美丽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这就是你说的，海妖的力量吧？”指尖轻颤，无形的风的尾巴勾在她的小拇指上，带着破弦之声，直指海原初花而去。

    “以血液为媒介操纵空气中的水分吗，比起我，你倒是随了那家伙的风格。”海原初花抬了抬眼皮，显得兴致缺缺。

    她捂上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毫无戒备的样子，已至面门的风刃却随着慵懒的呼吸层层凋萎，被月光轻而易举地攫入口中。

    “能想到这种招数，也是难为你了，不过确实没什么用就是了。”海原初花打了个响指，月光在刹那间冰冷得像是要凝结，便如自亘古而来的冰川，从天地间肆意而来。

    神代姬璃子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将身体隐没进了黑暗之中。血管中的战意奔涌，并不温暖却让她在寒冷中保持着清醒。

    她的手紧紧握住已经攀附上月白色冰霜的匕首，恍惚间只闻耳畔血流鸣响如金戈。

    “哎呀。”海原初花忽然捂住嘴。

    “真不好意思，你·上·当·啦——”

    神代姬璃子只觉得自己的气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了，然后上一刻还沸腾的、汹涌的战意轰然崩塌。浑身的力气都被卸去的她整个人被阴影中突然伸出的手拽得失去了平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死死冻在了地上。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欺身上前，带着笑意的眸子打量着自己。

    她的嘴角还噙着一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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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神代姬璃子的注意力和体力都因为腹部受到的重击而大幅度地流失着，受到束缚的身体由于刺激而弓起，她甚至能听见肩关节脱臼的声音传来。她努力抑制着想把所有内脏都吐出来的欲望，瞪向海原初花的目光中几乎能迸出火星。

    海原初花可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理活动，她兴趣缺缺地扳开神代姬璃子的右手，抽出匕首，用两根指头拎到眼前看了看，甩手扔到了远处。

    “没意思。”她突然鼓起脸颊，看起来像是一只兔子，“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意思的暗杀对象。”

    她一路看着她蜕变。看着她从那个弱小善良的樱发少女变成了深红的高岭之花，看着那双眼眸随着颜色一同变得冰冷，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入敌人的胸口，看着她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与人针锋相对，字字珠玑。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能够匹敌的对手。

    明明有了强大的力量，明明有了即使倾尽所有也要实现的愿望。但是为什么，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会如此从容呢？她不明白。

    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清楚，清楚自己不会杀死她一样。

    神代姬璃子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行动大概不会被咳嗽打断，才开口说话，嗓音中带着嘶哑粘连的破音：“没意思么……呵。”

    “从你出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不过能死在‘siren’的手上，听上去好像比死在无谓的车祸中要体面了不少。”她轻笑，即使身处在黑暗当中，金蓝的双眸中也依然流转着玻璃珠一样的光芒。

    她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想要见见你，最初是因为神代清和说你是她最完美的杰作。”

    “是吗，她能这么说我真高兴。”海原初花答道，心底却有名为不安的感觉，像带着铁锈味的咖啡，苦涩渐渐弥漫开去。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完全不需要这么想，因为在比这更早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了。”脱臼的肩部关节稍微一用力便是近乎撕裂般的剧痛，神代姬璃子只好放弃了调整自己姿势的想法，继续说道，“你一直在观察着我，过于长久而看不到尽头的生命让你寂寞和恐惧，你想要有人能站在和你一样的位置去理解你。”

    神代姬璃子的嘴角挂着微笑，话语轻得几乎像是梦呓。西斜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金蓝色的双眸涣散，里面装着的，是栗发少女的面庞。

    然后她说：“我知道你一路看着我走来，看着我蜕变，变得强大、无情，你以为自己终于能有像样的对手了。”

    “你……”海原初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但你可曾想过，我不是她。日奈森亚梦的消亡，神代姬璃子的诞生，神代清和能一手造成前者，却无法预料后者。就像我继承了日奈森亚梦的记忆，却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她将筹码压在了我身上，只为赌一个她期许中的未来。”

    “这是潘多拉的开启，日奈森亚梦和我们所有人，所付出的代价。”

    那一刻，全世界都寂静了。

    窗外欢腾的声音一瞬间远去，月光照在少女冰冷的身体上，像一捧小小的银花。

    “所以……”海原初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握住神代姬璃子的手，却发现身体冰冷的自己根本无法阻止温度的流逝。

    “……所以，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吧，在午夜之前，我们还有时间。”

    “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

    她听见神代姬璃子在她的耳畔轻笑，像隔着七重面纱，又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够阻挡。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抽枝生长，渐渐开出了不可名状的花。

    &

    如果，我是说如果，塞壬和莎乐美之间有相爱的可能性的话。

    那大概是两个诱人的灵魂之间，最深处的寂寞变得宁静的时刻。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灵魂的罅隙间流淌，酝酿出的酒浆馥郁芬芳。

    &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大概。”

    夜风拂过，舞台上的喧嚣似乎一瞬间远去了。银蓝色的月光温驯地流过神代姬璃子的长发，眸底光芒流转，像极了琉璃酒盏中馥郁的佳酿。她活动着还喀嚓作响的肩膀，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柔和。

    “算起来我早该成年了。”海原初花抿着嘴角，似乎吟着一抹极浅的弧度，“但身体却还一直是这副小孩子的模样。……我可能永远也不会长大了吧？”

    “不过要是能和名初一直在一起的话，好像也挺不错的。大概是因为，如果不孤独的话，生命的长短也是无所谓的吧。”

    神代姬璃子听着她仿佛自嘲般的话语，敛下了双眸。

    良久，海原初花听见她说：“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我觉得，能从自己身体的变化体会到时间的流逝，这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这让我知道，至少，时间还记得我。”

    ——漫长的孤独，与短暂却绚丽的人生。

    ——换做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海原初花没再说话，只有手指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蔓延开去。

    沉默。

    “……其实，如果你害怕被忘记的话，就更靠近我一点吧。”恍然间，海原初花听见神代姬璃子这么说道，“我以永恒的时间起誓，永远不会忘记与你有关的一切。”

    “我……”

    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伴随着所有的情感被淹没在了漫天绽放的焰火中。绽裂的夺目将夜空映照得通明，也缭乱了一地月光。

    在强烈的光线中，神代姬璃子的视线似乎变得模糊了，酸涩的感觉顺着鼻腔不断涌上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脸庞滑落，温暖又明亮。通红的双眼一瞬间映出的是，栗发少女温柔到极致的面庞。

    她说：“请再陪我久一点吧。我们会永远相伴，直至彼此时间的尽头。”

    从绚烂夺目到苍白静寂，再从夺眶而出的目光中倏忽绽开层层叠叠满溢的花朵，真的只需要那么一瞬。

    如果你想要温暖我的话，就靠近我一点吧。

    我不会忘记你的。

    以海妖之名与这永恒的时间起誓。

    光芒绽落，神代姬璃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再抬起头，却不见了海原初花的身影。只有窗台上的月光石坠子折映着月光熠熠闪耀，像是凝结的泪辙。她将它轻轻放在手心，耳边忽然响起了海原初花的声音。

    她说：“我喜欢你，我们终将再会。”

    那声音美好得像是来自古老的八音盒，跨越了无数的时光，在少女从今而后的记忆中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