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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羽阁天下闻名,名下万千信徒,无不以阁主之令惟命是从。顾阁主御下有方,却来同我说毫无内力?红玉不信。”洛红玉将清酒倒入杯中,水光盈盈,一股淡香片刻漫至整间屋子。

    顾念之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反倒微微眯眼,深嗅了一口气,道:“十灭散药性霸道,听着名字就不像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若将它融入酒中,还能有如此香味。”

    洛红玉不为所动,将酒盏送至顾念之嘴角,同时,垂下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顾念之的手腕上。

    指尖触到的心脉时强时弱,断断续续,竟似患有不治之症。摸着倒真像是个没有内力的,然而飞羽阁手段太高,说不准这阁主是不是服了什么药物,或者练了哪门子的诡异功夫。

    洛红玉垂眸敛眉,脑中细细思索,试图从中理出一条线来。然而她越是思考,却越是觉得此事迷雾重重,心中困惑纠结更甚。

    顾念之似有所觉,却并不拆穿,只是淡淡一笑,径直凑向嘴边的酒杯。一杯酒下肚,顾念之不由得赞叹:“味甘而辣,好酒!”

    如此一来,反倒是洛红玉无话可说。

    服了十灭散,对方的心脉依然如故,看来是真的内里全无了。洛红玉喟叹一声,颓然坐在红玉椅上,愣愣出神。

    “红玉姑娘,你与花庄主的婚事也定下了?”顾念之面容温和,眼里是满满的好奇。仿佛方才那一出,丝毫没能影响到这人的心情。

    闻言,洛红玉嘴边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已定下了,下个月初八。待到此事解决,若阁主当真无辜,不妨来喝一杯喜酒,到时红玉必当双手奉酒,为今日之事致歉。”

    “难怪。”顾念之心中感慨。花怀亭心系天下,若不能查出真凶,就算到了大婚之日他也放不下此桩心事。这洛红玉对天山命案也未必多有兴趣,无非是为了给未来的夫君解决个难题罢了。

    这两人倒也相配。

    “红玉姑娘,该说的在下都说了。至于其他的事,你是严刑逼供也好,晓之以理也好,顾某绝不会再多吐露一个字,倒不如,你今日就此将我放了,也算二十四庄和飞羽阁结个善缘。”顾念之诚恳地建议道。

    洛红玉讶然看他,失效道:“你倒是看得开。”

    “今夜我擅闯二十四庄救人,算是飞羽阁有错在先。如此,你拿绳子绑我,还喂我喝药这事,两相抵消,我便也不来计较,如何?”顾念之厚着脸皮问道。

    洛红玉手指点在桌面上,思索半响,方才笑道:“若是将你放了,段逸在我庄地牢,还指不定飞羽阁还要劫几次人。卫夫子大寿,此时生事最是不吉利,还请阁主委屈一下,去地牢里待几天,待我庄办完寿宴,红玉必亲自将阁主迎出来。”

    洛红玉软硬不吃,如今顾念之暂处下风,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洛红玉见对方沉默,只软软笑着,招了几个人过来要把顾念之送出去。

    顾念之连忙出声:“地牢便地牢吧,我去待几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能否麻烦红玉姑娘,将在下的人.皮.面具给还回来?”

    洛红玉惊诧道:“你还要那个作甚?”

    “不瞒姑娘,在下与段教主私下里还有些恩怨未了。若被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顾念之忍不住全身一颤,瑟缩道,“怕是段教主会当场拔刀将我砍了。”

    洛红玉更诧异了。如此深仇大恨,阁主竟还愿意倾尽全力来救人?

    不过此事细节显然是旁人隐私,洛红玉虽然心中好奇,却也秉持着“非礼勿问”的君子之道,将满心的困惑按捺了下去。洛红玉将人.皮.面具和银质面具还给顾念之,甚至十分体贴地让人为顾念之戴好。

    眉清目秀的俊朗少侠重新变回暮气沉沉的老头子,洛红玉心下感慨,飞羽阁的易容术还当真是能化神奇为腐朽!

    “老态龙钟”的顾阁主被弟子押着送去地牢,一脚一步走得十分困难,看着像是随时要驾鹤西去……磨蹭了三炷香的时间,顾念之才慢吞吞地挪到了地牢门口,看着自己面前的铁栏杆一阵无语。

    身为一阁之主,顾念之的待遇十分不错。他不但分到了一个空旷的单间,而且此间的地理位置格外的好,正南的那面墙壁上开了扇小窗,方便白天日头照进来,除湿驱寒,冬暖夏凉,而且更关键的是——就在段逸那间牢房的正对面。

    顾念之默默迎着段逸的目光,蹲坐在地板上,心里默念——“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就不会错……”

    “阁主。”段逸突然出声,打断了顾念之正在念的“心经”。

    顾念之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双眼却不敢与段逸对视,盯着不远处的青砖地板道:“教主,别来无恙。”

    “阁主今夜,似乎同之前不大一样?”段逸语气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似只是在寒暄。

    然而顾念之听着却是心虚,乍然听到这般质疑,忍不住一阵呛咳。他伪装的太过,本就是垂垂老矣,现在一咳,更是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地牢里的护卫连连转头看他,生怕这位老阁主一个不小心,就在牢里仙逝了。

    顾念之好不容易咳完了,半个身子倚在墙边平复呼吸。

    上几次以阁主的身份与段逸见面,顾念之都是躲在黑暗处,旁人只看得到一个轮廓,听得到他的声音,断然瞧不出他长得啥模样。

    如今大咧咧地坐在段逸面前,虽然隔着厚厚的两层面具,顾念之却仍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慌乱感。面具下的脸颊甚至隐隐热了起来。

    “在下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如今身陷囹圄,或是有些狼狈,让教主见笑了。”顾念之强自镇定。

    “是么?”段逸眉峰轻挑,不置可否。

    顾念之低低应了一声,避而不答。

    地牢里重归安静,顾念之数着地砖的数目,略有些惆怅,心想,自己也得想个办法,哪天和教主把话挑明了才好。

    不然一直这么胆战心惊的,他也受不住啊。

    只是但愿,这位少爷不会再发一顿脾气。

    “顾九,”段逸再次打破平静,“和你有何关系?”

    顾念之心头一颤,一阵冷意从身下慢慢传至心口。

    “今夜起冲突时,我似乎见到过他的身影。”段逸道。

    顾念之心弦顿松。

    这位少侠,以后说话敢不敢不要大喘气?

    顾念之只说了两个字:“雇主。”

    “你的意思是,是顾九花钱请你们来的?”不知怎地,段逸问出这话时似乎还带了些笑意。

    “飞羽阁同他的确谈了笔交易。”顾念之含糊地答道。他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没否认也没肯定。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段逸顿了顿,“是顾念之。”

    顾念之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泪流满面——这位少侠,咱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会,赏赏这大好月色吗?

    清风明月,多么不适合谈心的日子呀!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憋了半响,顾念之还是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

    “一直有个猜测,不过直到今夜,才算是确定。”段逸微合着眼,淡淡道。

    顾念之憋屈地用手指戳地砖。

    “念之,”段逸轻笑一声,“我是该叫你顾念之,还是该叫你一声顾惜顾阁主?”

    顾念之更憋屈了:“飞羽阁现任阁主顾惜,字念之,也是此任顾家家主,掌各地酒坊青楼。说起来,其实我也不算骗你……”

    顾念之越说越心虚,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才松了口气——还好,段逸看起来也没多生气。

    段逸听着沉默了许久,才问道:“罗掌柜,商茗,顾九,昏鸦……”

    顾念之分明从段逸脸上看到了“坦白从宽”这四个字,于是他没等对方说完,就连忙坦白道:“罗胖胖的确是飞羽阁中人,武林盟那次你们遇袭,也是我让他报的信找商茗出手相助。”

    “商茗是飞羽楼在武林盟设的分楼主,此次天山闹出了人命,我才调她来查探案情。”

    “顾九确实是我在路上收的徒弟,如若没有意外,也应当是下任的飞羽阁阁主。至于昏鸦……”

    顾念之咬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是我师兄。”

    段逸愣了愣。

    “此事说来话长,具体内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上次在武林盟好不容易和师兄见了一面,结果没等我说两句话他就跑了。”顾念之委实是郁闷。

    “怪不得……”段逸掐了掐眉心,总觉得今夜之事,快把他的脑子给撑爆了。

    “先不说其他了,你来这做什么?”段逸撑着撑着,突然又从脑海里的某个角落捡回了这个疑问。

    “你要来打架,我拉不住,来帮帮忙总可以吧?”顾念之面露委屈。

    段逸:……

    “你先把你那面具给摘了。”段逸语气不佳地催促。顾念之那张脸做出委屈的表情,还真有点可怜的意味,可换了这张松弛的老人脸……

    段逸表示他需要洗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