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包间中弥漫着烟酒的气味，偶尔上个热菜飘来些许菜香。我坐在两个“油腻”的老男人中间，木木地吃着菜。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一路上，关于饭局的一切，费科只字未提，但我向来敏感，大概是从小到大警匪片看多了，所以懂得寻找一些细微的线索。只见公司领导对这两人很谦逊，想必应该是有利益往来的人，天下兮兮，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饭局一直以来都是利益的桥梁，只是从小就极度厌恶人前的装模作样，更何况从我的专业来讲，我学的是营销，是一个靠智慧赚钱的职业，此刻却需要…

    费科时不时地朝我使颜色，示意我好好招待身边的两位重要人物，我固然是懂---在这个场合，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懂不懂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大脑里一些场景，一些字眼，一些形象，各种新闻报道，各种社会眼光循环播放着，此刻，我必须辜负费科一路来对我的高评，伪装成了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单纯毕业生。

    不过在我左侧与我隔了两个位置的沈诺晞作为行政部的新员工，似乎比我还得心应手，真不懂这是什么类型的客户需要公司派出市场部和行政部部两个部门的力量宴请他们，如果说市场部向来就是以应酬为客户的第一来源的话，行政部参加是什么鬼？此刻看着费科郁闷的脸，我想他见我那么没有眼力劲一定很后悔之前对我的期望。

    “薛总，陈经理，来，我敬你们。”沈诺晞看了看我有看了看费科，拿起酒杯恭敬地向她旁边的两位高管敬酒，虽然沈诺晞本就不属于这种场合，不管语言，动作还是其他都非常稚嫩，但总归让费科长了面子。

    “小夏，你看人家小沈多懂事，你还不好好敬敬陈经理和袁主任？”费老大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凑人数吃饭的，而是好好招待“人民币”的，饭局的套路从小跟着老爹也看了不少，对于我，一看就知道葫芦里的药。

    这种场面还不明确吗？每两个男领导中间安排了女员工，饭局刚开始我和沈诺晞就像棋子一样被摆来摆去，虽然第一次听说这种”插花“式的排座规矩，但从小看多了生意场上的诸多花腔，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一直觉得，吃饭就吃饭，敬来敬去累不累啊，只是既然费老大已经点拨到这份上，我再不给面子的话，我想即使不被炒鱿鱼未来也得被穿小鞋哇。

    但倘诺一切做得太让领导满意，那么未来很大可能我会成为饭局的常客，于是，我捻手捻脚地给旁边两个领导倒酒，起身一副恭敬样：“陈总，袁总，我敬你们，祝你们财源广进，生意红火。”然后一口喝了整杯酒，这种场合对我来说当然是小case，但我依然表现得小心翼翼，完全一副啥都不懂的感觉。

    职场太过泥泞，只要态度取胜，有时候示弱倒成了女职员保护自己的砝码。“记得一定要在该装傻的时候装傻。”这是老妈的原话，虽然简单却包含了多少的人生经历。

    “这姑娘可爱，真性情。现在年轻人那个叫什么来着，老袁，就那个那个……。”坐我对面的薛总眯着眼睛看着我笑，袁主任尝试猜测薛总想说的话，“呆萌？”

    “对对对，就是呆萌，有没有，来，小姑娘，我敬你一杯。”薛总掐掉烟，举着酒杯要敬我酒，于是我又站了起来，“不用，你坐着就好。”虽然薛总客气，但我也不能少了礼数，于是站着恭敬地敬完酒又“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一整杯。

    “什么呆萌，她就是蠢。”费老大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我都这么卖力表现了，居然还说我蠢，虽然他是我上司，可我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

    本姑娘就是呆萌，自由地在呆和萌之间转换。

    当然，这也是老妈在我刚毕业时教我的职场八招中的其中一招：混水摸鱼。原话固然是记不全了，但精髓还是能掌握一二。在职场中，特别是在酒桌上，适当的时候该装傻还是需要装傻，这就是退的要领——呆，但是，也不能一味的“呆”，那就是傻，甚至是蠢，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该进的时候就应该启动“萌”的模式，否则也会默默无闻毫无出息。

    “薛总，你看，这份单子……。”沈诺晞拿起酒杯正想借着这个高潮做点成绩，可能是刚进公司，所以急切想要立功有所作为，可似乎适得其反，惹得薛总有些许扫兴，“小姑娘你也太激进了。”

    “哎呀，沈诺晞，吃饭的时候谈什么生意，罚酒，这次必须罚酒。”坐在薛总旁边的男士立马出来打圆场，为沈诺晞斟满了酒。那人字正腔圆，说话幽默，长得白净，应该就是行政部的科长了，我这样猜想着---沈诺晞的上司。她曾经在我面前提起他，和我们科长关系极好，被称为黑白两饭客，其实就是两个出席各种饭局的科长，平时总是吊儿郎当，但高管还是拿他们没办法。

    领导发话，沈诺晞当然得喝，可那白痴脑子永远都不知道转个弯，领导说罚酒她便真的罚，也不知道撒个娇，服个软啥的。此时沈诺晞虽然强装着还能继续喝，还能笑，神志依然清楚，可那个反着死鱼眼的眼睛明显写着我醉了。

    “哎呀，你们看，诺晞都快不行了，你说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好意思吗，让一个姑娘倒下了，来，爷跟你们喝。”说罢，我倒了半杯酒，一口喝下。

    这一杯酒原本只是想让沈诺晞别再喝了，可喝完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一喝非但没有让她停下来，反而喝得更猛了，直接将饭局推向了更高潮，情急之下，我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我的意识当然是清晰的，四五杯红酒对于从小就在酒坛子里长大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事情，听说三四岁的时候跟着老爹去赶赴饭局，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哭闹不停，大家各种哄笑都没有办法，最后老爹想出给我喝点酒直接把我弄睡好安静些，没想到喝完我居然笑了，然后从此以后这件事成了万年梗，到现在见到我爸还常说老夏家女儿是酒鬼。

    此刻的场合，失态倒是小事，可万一失身…我没有继续往下想，直接用“酒醉”结束这场饭局。

    “醉啦，哈哈，这姑娘也不行嘛。”

    “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喝。”

    “行,那薛总我们说好了，下次重新再来过。来，我们最后再来一个，大家一起吧。”即使是趴在桌子上，但是神智却依然清晰的我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这是华哥的声音，这比抹了蜜还甜的嘴和一说话全世界都在震动的声音，似乎说什么都比别人好听，同样一句话，从他口里说来就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姑娘怎么办？”

    “没事，我让同事送她走，我安排了高尔夫场地，要不去玩会？”

    “不了，不了，太晚了。”我不知道华哥在其中一人耳边说了什么，只听到轻声地低语，然后那人就干脆地答应了，“那好吧，我就去学习学习，没怎么玩，只是略懂一二。”

    “玩着玩着就会了，走，司机已经过来了，我们下去吧！”华哥带着他们下楼。

    “诺晞，你怎么样？还好吗？”整个厅就剩费科，沈诺晞和我三个人。

    “没事，刚刚确实挺难受，不过现在好了。”

    “行，那你们在这里坐会，有个同事在附近，让他送你们回去。”说完费科小声地在诺晞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两人都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和费科口中的同事走进来…

    再回到晕乎乎的自己。

    “想什么呢，还不去吃饭。”费老大叫我，这才发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费老大两人，广播里的音乐已经放到了第二首，下班的音乐几百年不变——当然我也只是刚做了1个多月的实习生，只是从我进来开始，便没有再变过，所以我可以不看时间仅仅听音乐便可判断时间。

    我整理着东西正要起身，费老大双手插着裤袋走过了我的身边，劣质的香水味让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立刻凸显出那只大屁股。什么年代的耍帅方式，我心想，一言一行都很难想象到他的年龄，明明就是个三四十岁的老……“还要干嘛？吃饭啊。”我正在心里暗搓搓地鄙视着，费老大回头喊我，便只好小跑跟在他身后。还好，没有被他发现，有点小庆幸的我窃喜着。

    排队的时候我故意慢吞吞地离费老大很远，犹如小时候总喜欢躲着老师一样，重点是早就和诺晞约好了一起吃饭，我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打完菜后，我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她向我招手，走近才发现刚刚被柱子挡着的地方坐着费科，我兴奋的表情瞬间收住了，轻声叫了一声“费科”低头扒起了饭，偶尔抬头看看沈诺晞，整个食堂很吵你，可我们三人很安静。

    突然从后面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丫头，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华哥随即在我斜对面坐下，同时招呼他身边的同事坐在旁边的位置。

    所以整顿饭基本又成了各种□□大会。

    “你和沈诺晞是同学啊？”华哥突然问道，我咬着筷子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嘴里塞满了饭。

    “这姑娘也很单纯。”费老大正要继续说下去，华哥便把话语权抢了过去：“是啊，都不够老练啊，还是经验不足，时间长了就好。你看看昨天晚上，直白白地讨生意。”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对着我，可特别想说直白白讨生意的不是我啊。“小夏，我跟你说，以后酒桌上不要谈生意，只要这酒喝好了，生意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唉，我能不知道这博大精深的中国饮食文化麽。吃饭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甚至比工作还累人，基本算得上“全身运动”。首先是手，手要动吧，夹菜，敬酒；再然后就是嘴巴，既要吃又要说，一刻都停不了；还有胃，什么菜啊肉啊酒的，混在一起搅拌，此刻大脑的全部的血液都将流向胃里，所以，吃饭少不了动脑，但毕竟由于血液不足，供氧较弱，脑动力不强。所以，在酒桌上谈生意还是有一定实际意义的。所以很多时候大家总说，把酒喝好了，生意也几乎成了，有时候生意上的事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慢吃，我先走了。”我吃完使着眼色提醒诺晞离开，可诺晞似乎听得很开心，我怎么提醒她都不离开，于是，我打算自己离开，果然，她也没有跟过来…

    那时候以为是上司在那她不敢离开…

    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佳妮的床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正想着问问她到底是怎样在我眼皮底下好上的。刚要开口，诺晞又抢先问"你们俩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佳妮，你呢？"

    "一样啊，我也没有。"

    "哎呀，可以找了，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做女博士不成？"

    "如果要像你这样结了离还不如像我现在不结婚呢，又不幸福…“听完何佳妮的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着她，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头看起了手机，沈诺晞看着手机假装没有听见，整个气氛瞬间又速冻了起来，犹如那段被封印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