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级试炼地需要老师批准。”

    珀西闭着眼睛，静坐着，用精神力与精神识海中的那个男人交流着。比试结束后，对方用着相当不正经的理由要求他去第一次碰到的那个地点。

    “而且我也不确定究竟在何地碰到阁下。”

    这是实话，虽然悬崖下好运的是一条河流，避免了珀西摔死的悲惨命运，但他依旧被巨大的冲击力砸晕，然后失去意识被水流冲走，甚至连自己是在哪里被发现、被救的也不知道。等他再度清醒，意识回归的时候已经回到德罗顿了。

    “那就拜托小珀西了。”

    被这样拜托的珀西暗叹对方实在厚脸皮，却忘了——

    “被小珀西说成厚脸皮，即使是吾也会伤心的。而且，现在吾中有你，你中有吾，怎么能说得那么生分呢？”

    抱歉，我们完全不熟，不对——

    珀西恼怒道：“你又偷听！”

    海因里希理直气壮：“因为小珀西太弱了。”

    珀西气结，却也哑口无言。

    由于珀西和海因里希之间精神力方面的绝对差距，导致珀西的所思所想在对方面前几乎完全透明，也许此刻海因里希甚至比珀西自己更了解他的思绪，但这种情况显然令人不悦——有谁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意识活动被完全掌控，包括那些说出口和未说出口的所有的心思。

    即使是冰山面瘫，也不代表脑海一片空白——也许白痴另当别论。

    珀西提议：“作为交换条件，麻烦阁下为老师检查一番。”

    自从得知伯德可能中了“亡灵之诅”，珀西就时时将这件事情放在心头。此刻顺势提出要求，刚好可以了解海因里希到底有没有骗他——老师安然无恙，这是最好的。

    海因里希对珀西的心思了然于心，欣然答应：“吾自然没有骗你的必要。”

    ——不，阁下的信用值为负数。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吾需要借用你的身体，毕竟光凭精神力实在无法好好检查。”

    珀西怀疑这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借口，不过他还是应允了：“可以，但请阁下不要做奇怪的事。”

    ——这都是为了老师，才不是可怜对方只有精神体。

    只有体会过，才会明白当一个纯精神体的孤寂与痛苦。

    海因里希故作不解：“奇怪的事情是指什么？”

    “早上那种事情。”

    “早上那种事情是哪种事情？小珀西不说明白，吾实在不知。”

    “你——”珀西再次低估了对方的赖皮，而且对方还在他脑海里一二再而三地追问“是哪种事情”。

    他抿了抿唇线，最终忍住羞耻，装作镇静道：“自/渎。”

    “噗哈哈，”海因里希最后也忍不住大笑，“小珀西，你实在是太有趣了！”

    “还请阁下闭嘴，我要冥想了。”

    珀西感觉有一股火焰从头烧到了脚，从未有过的窘迫。

    不过，第二天的计划还是定下来了。

    珀西让出自己身体的使用权，海因里希也尽职尽责地伪装出珀西一贯的冷然面容去见伯德。

    开始进展顺利——至少出门时，克拉克和斐瑞并没有发现珀西的芯子已经换人了——然而当海因里希甫一坐在伯德的办公室，没说几句话，便被伯德用魔法杖顶住心脏。

    “你是谁？”

    不仅是珀西大吃一惊，连海因里希都有些惊讶，恍如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显然伯德认为眼前的“珀西”并不是真正的珀西。

    不过，海因里希还是模仿珀西的口吻，装作无辜而茫然道：“老师，我是珀西。”

    坚硬的魔法杖又往前顶了顶，伯德坚定道：“不，你不是珀西，精神力完全不一样。你把珀西怎么了？！”

    海因里希挑眉，他大意了，没想到珀西的老师对精神力也有所研究。精神力与灵魂息息相关，正如每个人的灵魂都各不相同，精神力的气息也截然不同。精神力强度高的人完全可以辨认出不同人精神力的气息，以及隐藏自己的精神力。

    珀西冷静道：“我与老师解释。”

    但海因里希无视了珀西的话语，他不再伪装出珀西的语态，转而拍拍手，轻笑：“不愧是珀西的老师，不过身体却是货真价实的珀西的身体。”

    伯德皱眉，明明是相同的样貌，但是顷刻间眼前这个“珀西”的气质肉眼可见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变得更加强势而危险。德罗顿什么时候混进了这么危险的人物？还有此刻最重要的是——

    “珀西在哪里？”

    海因里希无视心口处的威胁物，换了个姿势，指了指脑袋：“小珀西啊，当然是在这里。”

    “阁下别闹。”

    海因里希安抚珀西：“放心，交给吾。”

    ——交给你才不放心。

    但海因里希执意不肯归还自己的身体，珀西也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

    “吾是珀西，却也不是珀西，老师你大可将吾当作另一个珀西，毕竟身体还是珀西的身体。至于吾为何会出现……我是为保护珀西而诞生。”海因里希半真半假地胡扯。

    伯德迟疑，灵魂的议题实在复杂而难解，即使是身为大魔导师的他对精神力的研究也依旧是一知半解，而且就他所知，曾经确实有不少魔法师一夜之间性格大变，甚至有自称自己是另外一人的情况，再联系到两年前的那场事故……

    海因里希看出伯德已经有所松动，这才让出珀西身体的控制权。

    伯德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只是闭着眼睛，静坐着，但气质又发生了变化，回复到了他熟悉的样子。

    “老师。”

    珀西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但伯德已经确信眼前确实是真正的珀西。他轻舒了一口气，将魔法杖收回。

    伯德担忧地问道：“怎么回事？”

    珀西将刚才海因里希真假参半的解释都记在心中，显然对方非常了解他隐秘的忧虑——不想把自己的老师牵扯进来，因而他选择默认海因里希的说法。至于对方所说的——为保护他而出现——他权当作是耳旁风。

    伯德叹了口气，他看出来珀西有所隐瞒，但是珀西不想说的他也无法强迫。也许情况比他所想的更加复杂。

    他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过来了？”

    珀西原先是想让海因里希悄悄地检查一下，现在倒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他直截了当地道：“他说老师你中了‘亡灵之诅’。”

    这下换伯德惊讶了，他下意识想否认，但是想到珀西言语中饱含的关切之意，一下子竟然完全无法谎称自己没事，“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事情。”

    “吾能解决。”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声音、姿态、气质、精神力的气息再次截然不同，伯德已经接受这是另外一个“珀西”的情况，但还是难以适应。对方的气势让他总有种在与强者谈话的错觉。

    伯德疑惑：“怎么可能？”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拜访过医者，但无论是大师级的药剂师还是光明系的治疗师，都对此束手无策，有些甚至表示对此闻所未闻。

    海因里希仍旧沿用了珀西对伯德的称呼，缓缓道：“老师你一定进入过黑暗元素富集的地方，不，也许还有其他的元素乱流，但一定是遭遇了纯黑暗元素聚集的、形同亡灵一样的东西。它现在在吞噬你的魔力和精神力，阻碍你晋级，并且使你气血衰竭。”

    伯德内心的惊讶非同小可，因为对方描述的情景与他遭遇的竟是分毫不差，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个“珀西”对所谓的亡灵之诅非常熟悉。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黑暗元素的诅咒，光明元素虽然与其相克，却无法拔除诅咒。”

    海因里希顿了顿，接着道：“现在请允许吾为老师你检查一下，来自小珀西的请求。”

    伯德不知道两个“珀西”是怎样交流的，但听到眼前这个“珀西”称另一个自己为“小珀西”，他还是感觉到了十足的微妙，不过他也确实无法拒绝珀西的请求，叹息地问道：“怎么检查？”

    “不要抗拒吾的精神力就好。”

    说罢，海因里希将精神力分出一缕去探知伯德的身体情况。一股庞大的黑色烟雾占据了本该魔力流经的位置，如同远古恶兽不断地蚕食这具身体的血肉，虽然伯德本身的魔力一直在与此做斗争，但此时已是节节败退，呈现出颓势。

    海因里希的精神力流走了一圈，基本了解了情况之后，迅速地将精神力撤回。

    珀西听起来冷静，实则有些焦虑地催促他：“怎么样？”

    海因里希开口，既是说出伯德本人，也是说给珀西听：“情况比吾想象的要好一些，怎么也能再拖延两年。”

    两年听起来很长，但实际上非常短暂……不过，幸好还有两年。珀西立即开始盘算该如何动用自己手头的力量去寻找那些材料。

    伯德听闻自己仅剩两年的时间，倒也非常淡定，从很多年前他就接受自己随时可能死亡的结局。

    “解决办法是什么？”

    “主材料是亡者之心和龙血。”

    “亡者之心……？”

    “一种黑暗元素形成的晶体，也许天谴山脉里会出现。”

    伯德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他已经清楚珀西的打算了：“太胡来了，天谴山脉的危险性还不是你们能应付得了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海因里希微微翘起嘴角，对于珀西的这位老师倒是多了几分欣赏：“这需要老师来说服小珀西，而且老师这个时期内最好不要大量动用魔力。”

    伯德的魔力正处于与诅咒负隅顽抗的状态，一旦伯德大量动用魔力，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诅咒之力立即会占据上风。

    “太小看老师我的人脉了吧，不过，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去天谴山脉。”伯德严肃道。

    海因里希微微一笑，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要求：“老师，吾想再去一次两年前的中级试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