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酒楼的大门被一位蓝衫公子敲响。

    九玖去开门时，若尘在厨房做饭，云容就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九玖。

    大门被打开，门外的公子执一把梨花木的纸扇，笑容洋溢。脸竟是说不出的妖娆，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眉是上挑的柳叶眉，眼是勾人的桃花眼，眼角下一颗朱红色的泪痣更增几分媚色。

    九玖看见来人，眼神惊讶的转了转，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笑不语。原来竟是故人。

    “公子是喝酒呢还是住店？”九玖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坐在椅子上的云容突然跑到九玖面前，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满脸戒备的看着蓝衣公子。

    “都不是，我找人。”公子摇了摇扇子，看着云容又道“看来你的病还未好，呵，真是天意。”话里听不出是敌是友。

    “公子你认识他？”九玖问道。

    “我跟他不熟，我和那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比较熟。”

    “有多熟？”

    “她是我女人，你说有多熟？约莫是生米煮成熟饭那种熟吧。”

    九玖了然的笑笑，不再追问。

    “开饭了，九玖姑娘。”若尘从厨房端着菜走出，看到蓝衣男子，也不惊讶，只道“来得这么快？”若尘将碗放下，把箸放在每人面前，又去厨房多拿了双碗筷。

    “娘子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担心你吗？”蓝衣男子将若尘拉到自己面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闷闷道“娘子，瘦了。”

    “打住，东方媚，我跟你还不算夫妻。”若尘一本正经的将自己面前的男子拉开。

    “原来你叫东方媚啊。”九玖打趣道。

    “哼，本公子就叫东方媚。江湖百晓生是也！怎么样，丫头，怕了吧？”东方媚将手中纸扇一收，敲了敲桌子。

    “江湖百晓生？没听过。”九玖扬唇一笑，拉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云容坐下吃饭。

    “东方媚，你要想留下就给我乖乖听话。”若尘将碗筷放到东方媚面前。

    “是，娘子我保证乖乖听话！”

    “这位九玖姑娘对我和云容有救命之恩，不要无礼。”若尘看着九玖又望向东方媚。

    “原来如此。九玖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家娘子。”“不敢当。凡事皆有因果，今日我救她，或许是因为前世你救过我也说不定。”九玖将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末了还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其实她心里想着的，只有一句。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东方媚也有今天。

    “哈哈，九玖姑娘可真是个秒人。”东方媚妖娆的笑了，其实该用爽朗二字，可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红颜祸水的狐狸样，连笑都带着三分媚态。

    九玖没说话，将盘中的鱼肉剔了刺，再放到云容盘中。那箱云容放心大胆的把送来盘中的鱼肉一口吞了。看着云容吃完，九玖才道“东方公子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干，不如来我这酒楼当个账房先生如何？定不会亏待你，你照顾若尘姑娘也方便。”

    “如此，甚好。”东方媚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开玩笑，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若尘没说话，只是默默低头吃饭。

    嬉嬉闹闹的吃完饭，各自洗漱一番，便都回去安眠了。

    在提及和谁睡的问题时，东方媚是这么个态度。

    “娘子，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桃花眼往若尘那一勾，身子似是柔若无骨。

    若尘翻了个白眼，道“不好，引狼入室我不干。”“我保证乖乖的，一动不动。”对方很诚恳的表示。

    “那也不行。”东方媚还想说什么，被若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若尘，今晚跟我一起睡吧。”“好。”九玖向东方媚飘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东方切了一声，拉着九玖身边的云容就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夜半时分，朗月星辰，微风习习，却有不眠人。

    “若尘，你睡了吗？”九玖睁着眼，问向另外一张床的人。

    “没呢，九玖姑娘有事？”

    九玖轻声笑开了。“叫我九玖就好，别姑娘姑娘的。你这个人啊，就是疑心太重，不近人情。不像个人，倒像个天上的仙，冷冰冰的。”

    “对不住，九玖。我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子。至于神仙，我不敢当，也不想当，更不愿当。”

    “世人都说神仙好，你不羡慕？”

    “凡人还有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哈哈，是啊。要不怎么说，凡人多情呢。”九玖盯着床头看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知道东方媚的过去吗？我很想听个故事。”

    “九玖认识东方？”“算是吧。只不过现在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无妨，你只当他和我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就好。另外，此事无须告诉他。对他来说，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我认识东方是在云容的府上，那天他受人所托来盗府上的三叶金莲。云容却早有防备，将他困于陷阱内。可他却丝毫不怕，反而是和我调笑。他说，从没有见过我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娘子？我只当他玩笑，并没有理他。可这个人却是自娱自乐的高兴，一直在我耳旁叽叽喳喳。后来，他索性以娘子称呼我。”

    “云容以前很聪明？”九玖出声询问。

    “云容的先生曾说，此子，当世第一智者。那时，云容才七岁。”“你和云容又是什么关系？”“我？我算是云容的养女。”

    “养女？”九玖略带惊讶的反问。

    “我是他九岁时捡回来的。他说我聪明，可以当他的军师。可我知道，他只是一个人，过得太久了。需要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听话的人和他一起站一会。”

    “后来呢？你和东方怎么样了？”

    “他嘛，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从陷阱内逃了出来。临走前，他对我说，娘子，我会来找你的。等我。”“你现在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吗？”“我不清楚。云容说他大抵用了什么宝物。”“那，他后来去找你了吗？”

    “嗯，他来了。那天是个有月亮有星星的晚上，他从府中将我带出，一路带到护城河边，路上我问他要带我去干什么，他回，看星星。我笑他小孩子脾气，他说，这不一样。是和娘子一起去看星星，相公和娘子，看星星。护城河边上，他将自己的外袍系在我身上，对我说，外边冷，别着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抱着你，这样两个人都不会冷。我笑骂他无赖，他不置可否。”“你们就这样看了一个晚上的星星？”

    “呵呵，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和我说了他的过去，开诚布公。他说他是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长大的，他自小就知道一件事。他并不是他父母亲生的，而且他也没有母亲，只有一个养父。养父对他算是没心没肺，喝了酒就喜欢打人，清醒着就道歉认错给吃给喝。有一次，夜深了，养父从外面回来，身上酒气很重，人也昏昏沉沉的，一路骂着进了家门。趁着天黑，趁着酒意正浓，养父竟想染指他。他忍了十六年，没有亲生父母，他忍了。没有亲人的疼爱，他忍了。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忍了。这回，他真的忍不下去了。他一把推开养父，混乱中拿衣带勒死了养父。”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他这个人，对我总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眼睛。”“那后来呢？”“他拿刀一刀刀将养父的尸体分割了，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说他可能哭了，或许是被肮脏的血液迷了眼。接着，他一把火烧了所谓的家，下山去了。在山下，他遇到了他的师傅，一个自称江湖百晓生的糟老头。糟老头教了他很多东西，他十八岁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东方媚。老头死后他以百晓生的名号闯荡江湖。”“竟是这样。”“就是这样。”九玖眯着眼，笑道。“若尘，人生一世，有些东西千万不要错过。冥冥中，缘分已定，他寻你已经寻了几世了。好了，夜深了，睡吧。”这只狐狸终于遭到了报应，也找到了他想要的。

    另一边的房间却是一片寂静，忽而东方的声音响起。

    “这些天，你一直和我娘子在一起？”无人回答。

    “算了，问你也没用。你呀，也算有福气。”

    已经睡着的某人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轻声呓语，念的只有两个字，九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