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卫衣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头上的兜帽被风吹得将坠未坠。莓露一脸无趣地站在这城市的最高大楼顶上，从上俯视着下面堪称繁华的街景，她的眼底满是厌恶和无聊。

    真烦人，真讨厌，真恶心。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里这样喷涌而出的想法以及与之相称的强烈杀意, 她想要将这些都破坏掉, 想要把这些全部毁灭掉，无论是人们幸福的笑脸或是悲哀的哭脸，在她看来除了渣滓以外什么都不剩。她的脑子逐渐被这些满溢得要从她全身的孔洞喷出的恶意所侵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楼的边缘, 直到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得到地心引力的呼唤, 笔直地往下坠去。

    “主、主公大人……”怯怯弱弱的声音伴随着后面楼梯间的门打开的声响传了进来, 银发的, 与其说是少年，说是男孩更为贴切的小家伙站在门后, 手里提着附近便利店的袋子，小声地用着代称叫着莓露。

    “啊, 退啊。”只要在往前一步就能享受飞一般感觉的莓露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她歪过头去看五虎退，眯着眼微笑的样子看起来温柔极了。“来这边, 辛苦你帮我去买东西啦。”

    她已经回身坐在了安全的地方, 还拍着她身边的位置让五虎退来到她的身边, 他当然是很乖巧地提着袋子来到了莓露的身边坐下。

    莓露从那袋子里翻找了一下, 很快就找到了她特地嘱咐五虎退去买的东西——一副纯黑色的隐形眼镜。

    “那、那个，主公大人。”在她身边的男孩看她摆弄这这个东西，脸上带有小小的好奇。“主公大人要用这个来干什么呢？”

    莓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他露出了苦笑。“这样的眼睛，太显眼了，也太奇怪了。”

    那是一双鲜红色的眼睛，奇异地，即使是在这样相当昏暗的环境中，他人也能第一时间看清她的眼睛，那眼睛像是在闪烁着淡淡的荧光，真要说的话，就是野兽般的可怖双眼。被这样的双眼长久地盯着的话，他人极容易产生恐惧之情，就算眼睛的主人并没有威慑的意思。

    这是在人类社会中会被认定为异样的双眼，所以莓露在察觉到后的第一时间就拉上兜帽来到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最高处，并嘱咐五虎退去帮她买遮盖用的隐形眼镜。

    “为、为什么人们会那么觉得呢？”五虎退凑得离她更近，他紧紧地盯着莓露的双眼，他那双金色的瞳眸同样很耀眼，但比起她的来说还在正常的范围内。“明明主公大人的眼睛这么漂亮……”

    “因为我对退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退才会觉得漂亮呀。”莓露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将隐形眼镜轻松地戴上，动作熟稔得像是她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行为一样。戴好之后，她让五虎退又凑过来看了一下。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比刚才好一些？”

    五虎退也看得很认真，他先是凑得很近，然后再站起来逐渐拉开距离，一步步退远，但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莓露。直到他退后到了一定的距离，他露出了有点忍耐不了的表情，然后快速地跑回莓露的身边再度坐下。

    “如、如果不是凑得像我和主公大人这样近的话……”五虎退一边说着一边贴近莓露，他们的鼻尖几乎要相撞，但最终还是没有。“是看不到主公大人眼睛的不同的。”

    “是吗，那就好。”莓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从那袋子里摸出剩余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食物，包括热腾腾的便当主食也有孩童们喜欢的各类零食，这些都是她报给他去买的，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记住了而且去买来了。“快吃吧，退。”

    在男孩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的时候，她笑着回答。“你肯定饿了呀，所以快吃吧。”

    “主公大人不吃吗……？”

    “我现在没有觉得饿啦，放心放心，绝对不是什么‘能买的食物只有这么些所以都给你吃’的理由啦，安心吃吧。”莓露如此说，五虎退便如此相信，他点了点头，看着菜色相当丰盛的便当，打开盒子，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后，开始吃起了他的晚饭。莓露浅笑着看了看他，然后将视线再度转到大楼下的繁华街景上。

    这次她的脑子没再被那膨胀的混沌恶意所填满，她可以平静地看着这些景色，看着人们来来往往，那些幸福的笑脸，悲哀的哭脸，现在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真的是，这次的状态可以说是极为好，又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她的双眼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一样，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前所未有地柔和了起来，不同于她看向刀剑付丧神们时满含的如同虚假一样的爱情，那是一种真正的信赖而带来的柔和。

    她微微启唇，嘴型所说出的是一种无法解读的，不存在与此世的语言。

    五虎退似乎对此有所察觉，他忽地转头看向莓露，却瞧见她正托着腮望着自己，脸上的笑容甜蜜而让他感觉幸福，这样的喜悦让他白皙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又开始专心地吃自己的晚饭了。

    吃过晚饭后，莓露和五虎退也离开了那座大楼的顶端，她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才来到那里躲开人群熙攘的地方的，现在容易让她引起注意的眼睛已经被她掩藏住了，就不需要躲在那里了，而且那楼顶的风也是真的冷，要是真的在那里过夜的话肯定会感冒的。

    于是她牵着五虎退的手，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

    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去找个宾馆住下来。大黑砖将他们送到这里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莓露的卡和他俩的身份证件都给了他们，在这样的现代法治社会这确实是很需要的，这一点莓露还是要感谢它。

    不过。她看着异常热闹的街道，想着这里是不是也喧闹过头了点，这样人群来来往往的，她光是牵着五虎退的手不和他走散就已经相当能干了，要是不小心撞了个人就更麻烦——

    刚想到这里，她就撞上了一个人，后者岿然不动，莓露倒是被撞得晃悠了几下，多亏五虎退暗自使力将她拉回，才让她没有发生落得摔倒在地的惨事。

    “哎呀，真的是对不起呢。”女性的声音传来，莓露循着声源抬头，先是看到一对……呃……丰满异常的女人的部位，然后才是声音主人的头，这位女性相当高，按照她抬头角度所带来的酸痛来看，起码是有一米七的。她正带着点歉意看着莓露，酒红色的双眼中确实蕴含着抱歉这一情感，大波浪卷的金发披在身后，看起来非常美丽。

    “我刚刚在和我的同伴讨论着这里的小吃，所以没有注意到你，抱歉呀。”她又道歉了一次。

    “嗯，对不起。”冷冷淡淡的声音从金发女性的旁边传来，是一位比莓露稍微高了一些，有着一头银色短发，最显眼的是脸上有一道位于双眼之间的斜向刀疤的女性，她的大半张脸被竖起来的高领子给遮住了，外露的海蓝色双瞳平静地看着莓露。

    毫无疑问，这是两位极为漂亮的女性。

    如果在平时莓露肯定会借这个机会与她们多加攀谈，然后用三言两语得到她们的初步好感，然后再在接下来的时间逐步加深女性之间的友谊。

    但很可惜，她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思。

    她只是同样扬起抱歉的笑意，弯下腰鞠躬回应着。“我这边才是，光在想着事情，居然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走过来了，抱歉呢。”

    立于她身侧的五虎退也跟着鞠躬，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此事也就此结束，莓露牵着五虎退走向一头，两位女性则继续她们的话题走向另一头。

    以后大概还会再见吧。

    莓露如此想着，并没有回头。

    洗完澡，莓露穿着睡衣从浴室里热气腾腾地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光裸着双脚坐在床上的五虎退，男孩的怀里抱着大大的枕头，一见莓露从浴室里出来，就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她，那是如同幼崽般的依恋目光。

    莓露当然不可能忽视这样子的目光，她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然后以温柔的语气向他问询着。

    “怎么了吗，退？”

    被她如此柔软地呼唤着，五虎退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枕头，他的大半张脸埋在了枕头里，只留那一双金色的漂亮眼睛在外面。

    “我、我想要主公大人晚上能、能抱着我睡觉……”虽然有少许因为害羞而产生的磕巴，不过他还是好好地将这句话传达给了莓露。

    后者的回答自然是可以。

    “——不过，退可以不要再叫我主公大人了吗？”

    五虎退一下子愣住了，金色的眼眸呆呆愣愣地望着莓露，然后慢慢地，泛起了——泪意？？？

    “主公、主公大人，不、不要、我了吗……呜……”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莓露轻轻地抱住了低着头擦眼泪的五虎退，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耐心地和他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叫我，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master呀，退。”

    莓露握着五虎退的手，此时他的手没有缩在宽大的衣袖内，清晰无疑地暴露在了外面，鲜红的三划令咒刻印在其手背上，昭示了他的御主身份。

    “可、可是，主公大人就是我的主公大人……”五虎退依然抽噎着，看起来真的很不愿意改掉他对莓露的称呼。

    “好了好了，如果退真的不愿意也没关系啦。”莓露摸了摸五虎退的头，他听见莓露这句话，哭泣的声音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主公大人，我们要参加那个、嗯……圣杯战争吗？”

    “啊啊。”莓露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放心吧，退，我会取得胜利的。和你一起，活着取得胜利。”

    万能的许愿机。

    她嗤笑着，不屑着。

    她早就没有可以实现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