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个“师父大人”，态度也恭敬有礼，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实际上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君榭轩！”石光容吼了一嗓子，又咳嗽两声，“你别欺人太甚！”言毕扬袖一挥，满地的粉末，连同他脸上身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气急败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个站姿挺拔，却一派闲散风度的青年面前，张了张嘴，又迅速恢复了冷静，脸上突兀的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徒弟，别来无恙啊！”

    “师父大人，别来无恙。”君榭轩也回以灿烂的笑容。

    “这帮小兔崽子没少让你操心吧，辛苦了啊。”

    “师父不怪我逾距就好。”

    “怎会，我不在的时候，万籁宗可全靠你操持着，乖徒弟，你可比我更像个掌门。”

    君榭轩笑而不语。

    “依我看，不如就让……”石光容继续说道，却被他打断，“师父，虽说修真无岁月，但弟子却能深刻感受时间的流逝，这一年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在修行上毫无进益。幸好您回来了，弟子终于可以沉心修炼，不至于太丢您的脸面。”

    “乖徒弟别急，你放心，我这次回来会好好干活，帮你卸下负担。但这两个人，乖徒弟可要为我带带。”石光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方思隽与季尘微。

    “师父要收新弟子了？”君榭轩看看他们，“只是这年纪……”突然他“咦”了一声，神色微变，又看看石光容，随后向他点点头。

    石光容粲然一笑，上前揽住楚廓的肩膀，“你就跟着我走吧。”

    楚廓一愣，闪身躲开他的手臂，问道：“我不同他们一起？”

    “你更适合跟着我。”

    “不行！我也要跟着他。”楚廓指向君榭轩。

    石光容无奈的看了他一会，神情变幻不定，而后又看看季尘微，向楚廓递个眼神，似是传达了什么信息。他竟勉强点头，十分不情愿道：“那好吧。”又依依不舍地看向方思隽：“我会去找你的，等我。”对方点头，抿嘴一笑。

    楚廓问道：“他们住哪？”石光容向北一指。“我们呢？”那只手又指向南方。

    楚廓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

    大师兄负手上前一步，对方思隽与季尘微道：“我是君榭轩，万籁宗的大弟子，今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叫我大师兄便好。”

    方思隽粲然一笑，抱拳回道：“师兄，请多关照。”他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师兄，但还是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发自内心的欢喜。

    君榭轩稍顿，立时报以一笑。

    季尘微淡淡扫过二人，行了一礼。

    楚廓微微点头，也道了声“大师兄”。

    君榭轩颔首笑笑，看向那一女二男，“你们如今做了师兄，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莽撞。见也见过了，现在就去领罚吧。”

    三人不情愿地拉长了音，“是，大师兄。”

    楚廓与季尘微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方思隽，又顺着他热切的目光看向那女子。

    小琪莫名其妙地扫视了三人一眼，与楚廓的目光相遇时，一下子愣住了。

    那双微眯的眼睛充满敌意与审视，偏偏魅意丛生，她打小没少见过漂亮的人，好看的眼睛，可却是第一次被这样的眼神盯视，不禁感到从心底里震颤了一下。小琪移开眼看了看其他的人，就匆忙转身走了。

    那两个弟子审慎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也离开了。

    石光容笑眯眯地道：“孙子，你们也跟着大师兄走吧。”

    方思隽一怔，便马上微笑着接口，“是，奶奶。”

    君榭轩嘴巴微张，看向对视的二人，石光容僵笑的唇角抽搐了两下。

    小糖扑到楚廓胸前，爬上肩头，舔了舔他的脸。楚廓神色一暖，轻轻抚摸它的皮毛，还没等抱到手上，小糖又蹿回季尘微的肩上，冲他扬了扬爪子。

    楚廓：“……”

    季尘微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方思隽轻声道：“小廓，我们走了。”楚廓抿唇盯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走了很远，回过头，楚廓还站在原地，已经看不清的脸仍冲着他们的方向。

    方思隽回过头，发现君榭轩不见了。季尘微停住看他，神色淡淡，带着不易觉察的无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话音，“失礼。”

    君榭轩又出现了，垂眼走到前面，留下个背影，“习惯使然，便……忘了”。

    三人继续安静地前行。

    方思隽突然笑出声来，他记起在学校时，有一次社团聚餐，师兄去上厕所，好久都没回来，然后被发现与别人在另一桌上吃了起来，聊得可欢。

    这里的师兄，也是如此迷糊吗？

    君榭轩脚下一滞，又加快了步伐。

    季尘微偏头，盯视了会方思隽怀念的表情和纯真的笑脸，又看向君榭轩的身影，眉头轻蹙。

    君榭轩带着二人在林子里走了一刻钟左右，就爬上了眼前的山坡。方思隽抬头仰望，只见层峦叠嶂，山峰高耸入云，薄雾缭绕，烟波渺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大师兄步履稳健，不紧不慢，呼吸平缓，面色无异，而后面两个人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但谁也没有喊累喊停，要求休息。

    他回头瞧瞧他们，笑了一笑，“看你们细皮嫩肉的，体力却是不错。那就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这个“马上”又持续了一个时辰。

    越向上走，温度越低，最后已是寒冷的程度。汗水浸湿的单衣变得冰凉，贴在身上，两人不禁冻得瑟瑟发抖。方思隽刚偏头看过去，就被季尘微抱了个满怀。

    君榭轩终于停下脚步，轻松愉悦，与狼狈的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看着紧紧相拥，喘着粗气，嘴唇发紫，脸色煞白的两人，露出微笑。一张清新斯文的脸庞，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却无法带给那二人一点温暖。

    小糖忽的跳到他肩上，伸爪拍了一下衣领，瞪着水润的大眼“喵呜”了两声。

    三人怔愣了一下，方思隽微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响起，“小糖，回来。”

    小灰猫“嗖”的一下跳进他怀里，在脖子上蹭了蹭，胡须结了厚厚的白霜，沾到方思隽的皮肤上，让他猛的颤了起来。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紧接着季尘微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君榭轩低下头，肩膀抖了抖。

    他抬起头，正好捕捉到方思隽刚刚别过去的白眼和季尘微的蹬视。不禁轻咳一声，收起笑意，“到了。”

    方思隽看过去，面前是一片光秃秃的赭色石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让他们困了就躺着睡觉，累了就靠着坐下的意思吗？

    君榭轩回身抬手，虚虚一推，本来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然向里缓缓开了一道门。他向二人点头，“请。”

    里面是一间屋子，温暖如春，冻硬的衣服迅速软下来，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君榭轩随手拍在墙上，又推开一道石门，竟是个凿空的壁柜。他拿出两套衣服递给他们，“先穿我的吧。”说着便转过身去。

    二人费劲地脱下湿衣，换上白衫，几乎没有了力气。方思隽与君榭轩身量相差无几，穿着他的衣服很是合身，季尘微看起来则是罩在里面了。

    方思隽缓过来些，活动了一下手脚，四处看了看，不禁怔住。与门同面的石壁竟是完全透明的，外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季尘微也发现了，与他对视一下，过去推开毫无痕迹的石门，走到外面，冲着石壁看了看，然后又进来，对方思隽摇摇头道：“什么都看不见”。

    君榭轩瞧瞧他们惊奇的样子，低头莞尔一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反应了啊。便道了一句，“是我建的。”又冲着石床掐了下手指，然后向屋外走去，“你们累坏了，先休息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方思隽点点头，便坐到床上，发现表面很柔韧，而且是温热的。他一口气扑上去，别提多舒服了。对仍杵在边上的季尘微道：“小尘，快上来吧。”

    季尘微躺好，露出惬意的表情，转头看到方思隽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深沉起来。

    他直起身子，把手臂支在方思隽肩膀两边，看着他的脸，良久。

    然后慢慢俯身，离得极近，又停留了一会，就轻轻贴在了那张略显干燥的唇上。

    小糖坐在床上，用爪子擦了擦脸，便偎在季尘微手边睡了。

    季尘微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在柔软的唇上厮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