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隽猛的一哆嗦，差点出声。小心地向旁边挪去，季尘微的腿在他身上又碾了碾。他实在受不了了，把人推开就跑下了床。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又过一阵，季尘微慢慢翻了个身。

    清晨，楚廓睁眼，望进了一汪黑凛凛的深潭，面前一张英秀精致的脸蛋，正淡淡地看着自己。楚廓先是怔住，又发现他把一具温热的身体抱了个满怀。

    是季尘微。

    他脸色一变，撤下手臂向后退去，“怎么是你？”撑起身体左右看了看，“方思隽呢？”

    “厨房。”季尘微又把被子拉好，“拜你所赐，他不会再跟我们一起睡了。”

    楚廓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痛快利索地起身，不想跟这家伙同处一室单独相处。

    出门一看，方思隽背对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正低头做饭。上前唤他，只见那身影一颤。

    “以后别起这么早，把我跟他留在一起。”楚廓斜斜地倚着门，慵懒地拢着头发。

    方思隽没有说话，也没回头。

    楚廓放下手臂，仔细看看前面的人，才发现他耳朵和后脖颈都红了。突然想起季尘微的话，略一思索，眉心不禁跳起来，忙直起身子。

    他记起了昨晚做的梦，梦里把方思隽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这人还乖顺得很，实在美味极了。

    不禁双眼一瞠，快步走到方思隽面前，看到他脸色通红，却顶着黑眼圈，很是憔悴。心里也开始突突跳了起来。

    “昨晚，我是不是……”楚廓试探着开口。

    “我没睡好，”方思隽打断他，仍没有抬头，“三个人太挤了。”

    “是啊，”楚廓忙道：“就让他回那屋去，免得打扰大家都没法睡。”

    “我去那屋，你俩瘦，就住一起吧。”

    “不行，”楚廓一愣，“我要跟你睡。”

    方思隽通红的脸快要冒出火来，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以后分开。我们都大了，睡在一起不方便。”

    “是不是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楚廓小心翼翼的开口。

    方思隽避开他的眼神，“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不大方便。反正地方也够，李奶奶回来之前就先这样吧。”

    楚廓不再言语。他知道昨晚孟浪了，虽然无法接受与方思隽分房，但如果继续睡在一起，自己确实保证不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方思隽把饭盛好端进屋子，季尘微正披散着头发靠墙坐着，看着对面的画像，一下一下抚摸窝在怀里的小糖。见他进来，转过头直直地看过去。

    方思隽一怔，把碗搁在桌子上，垂下眼帘，“吃饭吧。”

    “我也大了，是吗？”季尘微忽然道。

    “嗯？”

    “不能再抱着你睡么。”

    “嗯。”

    季尘微盯着他看了阵，“好。”又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画像，一下一下摸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小糖。

    又一年过去了。

    三个人一开始是等李奶奶回来，但她始终没有出现，慢慢的，他们也习惯了村里的生活。

    每当方思隽想去摆摊，都会被楚廓阻拦，害怕出现意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被掳走一次，他知道自己的功夫其实没什么了不起，遇到真正的高手，毫无招架之力，根本保护不了方思隽。几乎成了惊弓之鸟。

    季尘微也不出门，每天在家里弹琴作画，写字逗猫。楚廓催他出去，他就说以前是没事干才天天出摊，又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攒了不少，现在懒得去了。

    至少他的钱是赚的，不像有些人的钱，是女人给的。

    楚廓气得差点没拔剑捅他。

    方思隽跟着季尘微学琴，画画，还一起做饭，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远超过与楚廓的。可那些事情，他没有兴趣，常常在一旁看着他们眉目传情你侬我侬干瞪眼。

    晚上，方思隽自己一间屋子，两个少年一个房间。两人同处一室，几乎互不说话，季尘微连看都不看他一下，楚廓对他也是爱搭不理。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中间的空位还能再睡两个，离得远远的，经常头枕着胳膊，沉默地看着屋顶，良久，再同时“唉”地轻叹一声，然后又嫌弃地互看一眼。

    方思隽的睡眠质量倒是越来越好了。

    楚廓拉着他上山，陪自己练剑，季尘微那个阴魂不散的也跟着一起。常常练着练着，眼神一扫，就看见那两个正蹲着挖坑，或者采野菜，准备野炊。

    心好累。

    他总觉得自己跟方思隽之间越来越远了。

    有时候，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背影，真想上前把那碍眼的家伙弄走，只剩下他们两个，然后他把方思隽打横抱起，爬上山，再走下来，一起烤鱼，一起洗澡。就像从前那样。

    可他也知道，就算没有季尘微，他们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这天，三人正在吃饭，突然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在桌旁，把他们都唬得一怔。小糖“哧溜”一下就钻进季尘微衣襟里去了。

    方思隽腮帮子里含着一大口菜，也忘了嚼，直接咽了下去，轻声问道：“阁下是？”

    男人拿过椅子坐下，冲他一笑，“孙子诶，连我都不认识啦。”

    方思隽咳嗽起来。

    季尘微用手轻拍他的背，淡淡道：“李奶奶。”

    “算你有良心，”男人捋了捋发带，“还记得我。”

    季尘微摇头：“我听过你的声音。”

    楚廓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向他一揖，“多谢恩人襄助。”

    “客气客气，”男人随意地摆摆手，“本来我想让你在那关上几年，磨炼一下剑术，可两个月时间不到，你就快把自己折腾死了。”他瞟了方思隽一眼，“唉，兄弟情深，我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小廓……”方思隽心疼地唤他一声，楚廓微笑着安抚地揉揉他的肩。

    男人凑到桌前嗅了嗅，“菜做得还是那么香。”说着便轻甩了下手臂，从袖口抖出一个小坛子，把盖子拔掉，“噗”的一声，顿时酒香四溢。

    “这么好的菜，没有酒多可惜，”他冲方思隽招呼道：“来来来，陪我喝两杯。”

    楚廓上前，“他酒量不行，我陪你。”冲方思隽使了个眼色。对方忙出去拿了杯子碗筷进门。季尘微给他们斟满酒，在方思隽杯里倒了茶。

    男人的眼光在他们身上略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执起手中杯子一饮而尽。

    “这一年过得逍遥，”他哈了口气，又吃口菜，“没有俗务缠身，遍历名山大川。关键，是有酒喝。”

    几人喝尽杯中琼浆，都听着他说。

    “我都快把你们给忘啦，”男人爽朗地笑道：“当初为了过几天闲散日子，来到这里，没多久就碰见你们两个小家伙。我想尽情地喝一次酒都不行啊。”

    方思隽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二十七八岁，身材颀长，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头黑缎似的长发，用丝带随意的束起一半，身着一袭白衫，襟袖用不太明显的银线绣着繁复美丽的纹饰。声音富有磁性，笑起来十分爽朗。从表情中依稀可寻李奶奶的痕迹。

    “想不到你这么高了，”他看向季尘微，又看了方思隽一眼，“而且还挺会疼人，”伸出修长的手摸摸从他怀里冒出的小脑袋，“这猫与你有缘。”

    “对了，还没说我的名字，你们总是叫李奶奶也别扭，”他抿了口酒，“我叫石光容，是……”

    话没说完，就被方思隽一口茶喷了满脸。周围都是一愣。他闭着眼睛，慢慢掏出一只绛色的帕子，淡定地向脸上擦去。

    方思隽面上的红色迅速漫延，慌忙握住他的手，抢过帕子帮他擦起来。

    另外两人不禁眉头一蹙。

    石光容是万籁宗的掌门，在书里是位少言寡语的老人，名字是方思隽随便起的。没想到变成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而且还是跟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李奶奶。

    而且突然听到这名字，还真是猝不及防的亲切啊。

    掌门大人，对不住了。

    石光容拉下他的手，收起帕子，问道：“怎么，你认识我？”

    方思隽一怔。

    其他人都盯着他看。

    “不是，”他忙道：“因为这名字实在好听，我一时过于激动，所以……真是抱歉啊！”

    石光容又看他一会，便喝了口酒，拿起筷子夹菜，边吃边道：“我是万籁宗的掌门，那是个修仙的地方，今天回来就是想接你们过去，你们若是愿意，就随我走，若是不愿意，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方思隽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够简单粗暴的。

    楚廓与季尘微对视片刻，又看向翻白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