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的，就是季尘微自己的画像。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孔，侧面轮廓近乎完美，眼神专注，凝视着旁边画里的人。

    楚廓呼了口气，眼光又扫到对面的墙上，自己的画像贴到那里去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想让他离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然后他们两个好甜甜蜜蜜，双宿双栖。

    就只有眼前这个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方思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小尘的字画都是一流，相貌又生得极好，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楚廓眉头都揪在了一起。听着方思隽对季尘微如此夸奖，冒出的酸水都能开家陈醋店了。

    继而眉头一展，“那我们可不能带他一起，会把他这个人中之龙耽误了的。”

    他得意的笑容刚刚浮现，就听见一个清泠的话音传来，“你们预备去哪，又不打算带谁？”

    只见季尘微身着黑衫，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后，反射出柔亮的光。他抱臂倚着门口，面色微沉，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直看在楚廓脸上。

    楚廓回望过去，毫无闪躲，笑容隐去，琥珀色的双眸里冷光四射，恨不得化成实质，在他脸上戳几个洞出来。

    方思隽见气氛紧张起来，连忙道：“我们只是在做一些讨论，不管怎样，都不会不带你的，除非你不想一起。”

    季尘微神色缓了缓，向他看过去。

    方思隽又道：“李奶奶还没回来，我们暂时哪都不会去。以后的事情，慢慢再做打算吧。”

    楚廓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季尘微放开手臂，慢慢走过去，坐在方思隽身边。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楚廓剜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没有自知之明，没看到他们二人世界么，还插进来当电灯泡。

    季尘微解下腰间的荷包，拿出两个木偶，把其中一个递给方思隽，温声道：“这个你留着吧，”又举起另一个晃了晃，“我留着你的。”

    他正要把那个木偶装回去，突然被一只纤长的手扣住。楚廓拿起来看了看，与方思隽以前刻的如出一辙，只是头顶上束着发髻，眼睛笑得眯缝起来，刻的是谁不言而喻。

    方思隽竟然又送了个刻成自己模样的给这小子？一个不够，还要凑成一对是么。不止如此，他还在自己面前显摆，各自留着对方的，一人一个，这算什么，秀恩爱吗？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把木偶放下，慢慢攥起拳头。

    方思隽低头看他，轻声唤道：“小廓？”

    楚廓忽的站起，几步就走出门外。

    “小廓！”方思隽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追过去。

    季尘微看了一会敞开的房门，低下头轻轻抚摸手中袖珍版的小方思隽，“呵呵”笑了起来。

    楚廓在院中站定，一掌就把墙头劈飞了一角，然后瞪着眼睛呼呼喘气。方思隽在他身后不禁呆住了。

    从两人贴在一起弹琴的画面给满心欢喜的他浇了一盆冷水开始，楚廓就憋着一股火，本来他想着再也不能发脾气了，只要和方思隽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季尘微实在是太嚣张。“思微”，画像，木偶，还有他们之间种种暧昧的举动……一出接着一出，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那小子从前对他们爱理不理的时候，他都时常想把他踢开，更何况现在，那人对方思隽起了这种心思，还明目张胆地挑起战火。

    刚刚在屋里没把他一掌拍飞已经不错了！

    楚廓回头，看着那个呆立的人，慢慢走过去，方思隽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楚廓停住，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你怕我？”

    方思隽摇摇头，走到他跟前，“小廓，你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楚廓把他抱在怀里，越搂越紧，“我不想失去你。”

    方思隽一愣，马上回抱住他，“怎么会呢。”

    “我们离开这里好吗？就我们两个。”

    “那小尘呢？”

    “他不是一直都自己生活的么，”楚廓摸着他的后脑勺，“以前他不是很讨厌我们吗？”

    “小廓，小尘是我弟弟，就和你一样。”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没有别人。”

    “小廓……”

    “不行吗？”

    “……我真的不能丢下他。”

    楚廓沉默了，只是紧紧抱住他不撒手。

    “为什么不能接受小尘呢？我们又多个伴不好吗？”

    楚廓不理，只是喃喃道：“我不想失去你……”

    “小廓，只是多一人生活在一起，你不会失去我的。”

    楚廓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强行带走他，方思隽还会回来找季尘微，而且要生很大的气。可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把那小子弄走。

    忽的从房子里传来一阵琴声，如行云流水，雾霭山岚。委婉舒缓，呢喃细语，流淌过听者的心田。

    楚廓抬起头，看到方思隽的脸上已经现出陶醉的神色。他朝着屋子瞪了一眼，抿抿嘴唇，走向院子中央，抽出腰间的剑，和着琴声舞了起来。

    少顷，琴音陡高，节奏加快，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又似天上之水一去不回。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婉转，如潮落，如裂帛，让人翱翔九天，又堕入深渊。

    楚廓随着季尘微的节奏，舞得虎虎生风，收放自如，两个人像是配合了多年的知己好友，默契十足。

    一曲舞毕，不论表演者，还是欣赏者，都身心舒爽，酣畅淋漓。楚廓稳稳落在方思隽面前，胸膛微微起伏，垂着眼帘，慢慢和缓呼吸。

    方思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空气静默了好久。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地拍起手，心想这下两人的关系总会有所进益了吧。

    片刻以后，季尘微出现在门口，面色平静，淡淡地看着两人，小糖坐在他肩上，像个浅灰色的毛线团。楚廓转身，与他远远对望。方思隽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越看越觉得他们的眼神交汇充满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良久，楚廓回过头道：“我们能现在就走吗？”

    方思隽：“……”

    下午，方思隽准备做一桌子菜好好慰劳楚廓，季尘微给他打下手。两人话都不必多说，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有条不紊。一看就是经常在一起做饭，形成的默契。

    厨房里很快雾气氤氲，香味弥漫，锅碗瓢盆丁丁当当奏起了交响乐，两个俊秀的面庞染上一丝烟火气，不时交流些什么，说说笑笑，看起来就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弟。

    在楚廓眼里，则是一双爱侣。这个词汇蹦进脑中的时候，他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在一旁看着，拳头攥得死紧，咬着嘴唇，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多少次，他想干脆甩手走开，或者把季尘微给踢出去，可最终只是定在原地，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刺眼痛心的一幕幕。

    小糖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腿搭在他脚上，扬起脖子“喵呜”叫了一声。楚廓低头，看到小猫这样，想起在集市上刚刚遇见它的时候，不由得眼里一暖，弯下腰抱起它走出去了。

    他倒了盆水，想给小糖洗澡，刚把它放进去，小糖就“嗷”的惨叫一声，扑腾着打翻盆子，“噌”的蹿到楚廓胸前，牢牢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厨房里的两个人出来，看到的就是楚廓单膝蹲在盆边，像一尊雕像，黑着脸看向他们。小糖挂在他脖子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原本蓬松的绒毛变得湿漉漉的，撮成一堆一堆，还不断地在楚廓青色的衣衫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方思隽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楚廓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季尘微走过去，一手托起小猫，一手端起水盆，又转身进入房门。方思隽脸上还挂着笑容，说道：“快去换身衣服吧。”

    楚廓再次走进院子，只见季尘微蹲着身子，正往小糖身上撩水，动作轻柔无比，小糖乖乖坐在盆里，身上冒着热气，眯着眼睛任季尘微在身上揉搓，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掐腰站在门前，盯着一人一猫，眼神锐利。季尘微视若无睹，几下子洗好，把小糖举起晃了晃，甩去水珠，包进一块干布里，又把它放到了墙头上。

    季尘微一下一下擦着它的小身子，它“喵喵”叫着，睁着一双大眼，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擦完以后，他把布拿开，摸摸它的脑门，“好了，你就在这里晒太阳吧。”说着就要转身走开。

    小糖忽的扑到他脖子上，小爪子挂着两肩，脑袋歪在一边，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季尘微顺势抱住，扶着它的小屁股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楚廓的目光仍跟着他们。

    季尘微仍然不理。

    小糖窝在他怀里享受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