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忆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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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亭台楼阁处抚琴,于高山深处作画,与友流觞曲水,精神享受,似乎是一件极为喜悦的事。

    穿越,让张曼路产生许多幻想,却又明明白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想真正经历穿越此事,怕是没有喜悦,只有恐惧。因为坚信了几十年的科学不再可信,相反,鬼神有了确切的证据。

    晚上会不会飘荡着幽魂?想一想,都不敢独自去厕所。

    到那时她自己就是鬼,一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看惯了自己的脸,铜镜中照出的不是记忆中的脸,却无缘无由出现了别人的脸,那得有多惊悚?啊!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曾经不管多少可惜与遗憾,她想她都热切想着换回去。

    生活不就是一部部讽刺剧嘛!

    “呼!呼!呼!”张曼路大口大口的喘着,她又梦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的头发都要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离别总是让人伤心,更何况阴阳两隔!幸好,她不是独生子女!幸好,这些年的工资大半给了父母!虽然钱不能代替一切,可却能带来安全感,带走些许愧疚。

    “小姐,怎么了?”贴身丫鬟红莺急急忙忙的撩开窗幔。

    “没事。做了一个梦而已。你去睡吧。”

    “那小姐有事叫奴婢。”

    有人坐在床边,张曼路睡不着。红莺没有勉强,轻声打了一个哈欠,缩回自己的被窝。

    张曼路侧躺在床上,这时候无论怎样都是睡不着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的第一感觉来自这句身体的母亲,竭嘶底里的痛哭声。

    “欣儿,你要是有什么事,叫为娘怎么活下去?呜呜…”欣儿是张曼路的小名,为了亲切,往常父母都会喊儿女的小名。

    女人的哭泣声,多么痛苦!张曼路都忍不住替她悲伤。可是陡然一声暴呵“闭嘴!有完没完,都说了,是欣儿自己调皮,非要去抓鱼,才落水的。”

    张曼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

    张正则心中恼火,这妇人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使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伎俩。哭也哭得这么难看,真是让人倒足胃口。他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位妻子?他也是侯府的嫡子!要不是…

    男人懂什么?其实他们都懂,只是他们更愿意装傻,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漂漂亮亮的!他们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

    可怜的女人才会觉得他们不懂,替他们找一个借口,耳根子软、心粗,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失败:这个男人不爱自己!

    夫妻俩一个无声哭泣,一个满脸怒容。张曼路在这个空档,终于把眼皮抬起来。入眼的都是什么啊?

    带顶的床?传说中的帷幔!木质的家具。插着花的瓷瓶。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

    “小姐醒了!”一个眼尖的丫鬟惊喜之下,大声嚷嚷。

    小姐醒了,天大的好事。谁还会追究丫鬟的规矩!

    “欣儿?你醒了?”吴氏忙不迭的凑到眼前,好像这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高兴,把人抱起来,放在怀里使劲搂着才算完。

    我这是怎么了?做梦?在梦里?梦中梦!一切都不是真的。

    张曼路很累,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吴氏把人放下,一看女儿眼睛闭着,心里咯噔一下,想要唤醒女儿。

    “夫人,小姐醒来就没事了。这会可能是太累了。”

    “对,对,对。你说的在理。快把大夫请过来,再给欣儿诊诊脉。”

    “我那里还有公事要办。既然醒了,你就留在这里多陪陪她吧。”没等妻子回应,张正则转身出了张曼路卧室,回到自己的书房。

    女儿无事,丈夫又成了自己关注的焦点。女儿生死不明,自己的丈夫仍要维护那个贱人生的女儿。真是贱人!吴氏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这些年的夫妻,吴氏早已不是那个洒脱的西北女儿,她深深的陷进这种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中,不自知。

    张曼路感觉自己睡了好久,身体好累。她还记得自己梦到过一间古色古韵的屋子。张曼路懒懒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白色吊着灯的屋顶,是床顶,粉红的帷幔,就是梦中的屋子!

    张曼路吓得一哆嗦,以为自己还是没有睡醒。这梦中梦太长了。她颤巍巍的伸手掐向自己的胳膊。疼,真疼!

    这个时候哪还记得什么重生、穿越。张曼路直想尖叫,可嗓子不给力,一使劲,就疼!

    “小姐?小姐?”红莺使劲摇着自家小姐,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否则她就是被发卖的下场!“小姐要喝水吗?”

    张曼路被这丫鬟一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这谁啊!一身青绿色的古装,头上插了一朵绢花。张曼路条件反射般拥着杯子退到床里面。

    “你是?”张曼路有点没搞清状况,心中隐隐有了想法,她真怕面前的人突然面目狰狞,成了电视剧中的鬼。她怕鬼怕丧尸。她只想在阳光下好好活着。

    “夫人赐名红莺,小姐出事后,就将奴婢拨给了小姐。”

    张曼路呆呆的点点头。

    小姐难道不问之前的丫头去了哪里吗?小姐和小草一直玩的很好。一点都不关心吗?红莺闷闷的想着,为自己的命运隐隐担忧。

    这是什么状况?穿越时空,呵呵,太扯了,就算有,也轮不到她啊!几十亿人中,选择了她?中彩票都中不了的人,还穿越!

    难道穿越流行,有人就恶作剧?把人给迷晕了,放到这样一间屋子中,偷偷录像看看她们的反应。应该不是很大的工程吧?

    张曼路想不出为什么,又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她还没有龇牙咧嘴喊疼呢,那丫头先嚷嚷起来:“小姐,您怎么了?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张曼路想出声叫她不用去,那丫头风一般,转瞬没了人影。

    可真是快啊!

    张曼路摊开双手,这双手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手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而这双手,白嫩小巧圆润…

    不是梦,不是自己的身体,难道她还要感谢幸运之神,给了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一具肤白貌美的身体?

    “夫人,小姐已经大好。再喝一副安神汤,两三日便会好的。”大夫诊完脉,不再久留。

    “欣儿?可是吓着了?母亲陪你,不用怕!”吴氏是一个好母亲,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有福的女人,儿女双全,多子多女怎不是福气?

    “我没事。”张曼路避免叫出母亲,她还有些不习惯。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让红莺去找母亲。母亲就在耳房处理家事。”看女儿好转,吴氏提着的心放下来,这些日子一直照看女儿,家事堆积许多,得赶快处理才行。

    “恩。”

    张曼路感受着母亲的抚摸,心中绷起的弦慢慢松弛。她披了一件衣服,踏着鞋,推开房门。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正是春夏交际。

    “欣儿,你怎么出来了?可是找母亲?”吴氏刚处理完几件事,就看到女儿直愣愣的站在院中,赶忙放下手中的事,跑出去,把人抱在了怀中。

    “想出去看看。”

    “那母亲抱你出去!”什么事也不如女儿重要!

    吴氏抱着女儿走走停停,不多时走到前院。

    “前面就是府衙,你父亲办公的地方。我们不方便去。等欣儿好了,母亲带你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张曼路此时只有震惊,道上来往的几个丫鬟婆子,路上的垂柳,明显新鲜的空气,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回去。”张曼路把头埋进吴氏的怀中,闷闷的说。得亏吴氏是武将家的儿女,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身体好,这才能抱着女儿走这么长的路。

    即使那个世界充满雾霾,张曼路也愿意回去。怎么回去?自杀?自杀伤害的是别人的身体!不好。而且她习惯船到桥头自然直,习惯被动,不喜欢主动出击。

    既来之,则安之,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出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张曼路在脑中问了好多句“你在吗?”,还特神经病的冲着空气问“你在吗?”。

    张曼路:大约是不在吧!无所谓,她要是回来,我还给她好了!魂飞魄散?人死了,什么感觉都没了。魂飞魄散,不就是再死一回吗?占有别人的身体,自己活着,让别人魂飞魄散,这应该不会是自己干的事。

    张曼路定下心来,就当自己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新投胎。这是自己的下一世,这就是自己的身体,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她的。

    最遗憾的就是上一世父母把她养大成人,她却没来的及为父母养老。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大的渴望与难受也得放在心中,她已经轮回出上一世。只能默默祈求父母安好,妹妹安好。

    张曼路不再纠结。好好享受生活,不辜负时光,才是正经。

    张曼路的父亲张正则,如今任岳州府正四品知府,总览岳州府一切政务。

    岳州府衙只住着知府张正则一家,孩子不是很多,请一个启蒙先生为孩子启蒙,七岁入私塾。岳州没有京都富庶,没有京都那样多的大户人家,规矩不是很严。只要有钱,女孩子男孩子可以一起上学,十二岁后归家学习中馈备嫁。不过人们都想,女孩子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人,所以除非家境富裕,很少有人让女儿去上学。

    张曼云和张曼路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就待在家中,由先生启蒙。自古嫡庶相争,何况是一个受宠妾侍的女儿和一个不受宠正室的女儿。

    张曼云六岁,还是一个小豆丁,还没有那种置人于死地的恶毒心思。她只是想吓唬吓唬自己的嫡妹,没想到张曼路一不小心滑到,落水,然后发热,还烧成那样。虽然没有受罚,却吓得不轻。半夜跑到张曼路的房间中,哭哭啼啼,才把事情解释完,把张曼路又吓得不轻。她还以为是鬼呢。没事穿个白色的衣服干什么!

    替原主报仇,追究张曼云的过错?这也是一个小孩子。她做不到把六岁的小女娃推到水中,让她也尝尝落水的滋味。不过,原主到底冤屈,活着好好的,经庶姐一吓,丢了性命。可这公平该当怎样讨还?

    张曼路没想明白,伤好以后,就开始上课。志得意满的出门,现在手心好疼!

    “先生,我不记得了。”这不怪我啊!我刚穿过来,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我们学的都是简体字,十六年寒窗苦读,还不如这个上了一年学的小屁孩!情何以堪?

    “虽然你是女孩,又病了一场,却也不能如此顽劣。”这孩子一直调皮,不思进取,真是朽木啊。先生暗自摇摇头。

    “先生,五妹大病一场,不记得,情有可原,还望先生绕过她这一回。”张曼云斯斯文文,声音温温柔柔,更让人心生好感。

    张曼路不自觉翻了一个白眼:额,这是让人求情了?这件事起因据说还是因为你这位好姐姐呢!你会好心替我求情?

    “哎,算了。你回去认真诵读,明日再检查。”

    张曼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书,呵呵。她能顺着读几句,可是现在这孩子的进度,她有许多不认识啊。

    张曼路一脸悲愤,拿着自己的书,到了先生面前。

    “先生,我不认识,我忘了。”

    这件事到底惊动吴氏与张正则,寻了大夫过来诊脉。

    大夫急忙赶往府衙,心中莫名其妙,那位小姐不是好了吗?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几天府衙可是不大太平。三天两头就要劳动他来问诊。“可能因为发热,小姐忘了些事情。”

    刚刚消停下来的事情,又开始新一轮的争斗,从小孩子间的玩闹,至大人之间的你死我活。

    张曼路要重新读书识字。学着先生摇头晃脑,“人之初,性本善…”

    现在《三字经》之类,没有标点符号,需要跟着先生读,以后自己学会断句就可以自己看书。

    线装的古书!张曼路激动,后来慢慢习以为常。

    泛着墨香的古书,优美的毛笔字,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她喜欢这些,学的认真刻苦。

    先生不再说她顽劣,张曼云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更刻苦读书。

    这时张曼云随着先生学画,不好意思,这个我也喜欢。张曼路跟着学,两人你追我赶,学起来多了几分意思。

    先生总是一脸欣慰,顺顺自己那撇山羊胡!

    “铮,铮。”古琴?

    张曼路放下笔,跑过去问吴氏。“母亲,这声音是什么?”

    “是赵姨娘在弹琴。”

    “母亲,我也想学。”

    “你学那个干什么?还不如学母亲这一身的武艺呢。”虽然自己不懂琴棋书画,被丈夫各种瞧不起,在西北待过许多年的吴氏却明白,那些都是虚的,更重要的还是要自保。丫鬟婆子再多,也有疏忽,女儿家的名节失了,乡野村夫怕是也不愿意娶。

    “母亲会武?”武功哎,可以仗剑走江湖的武功!

    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吴氏不好意思。“会一些。母亲小时候在西北,那里的姑娘都会。你想不想学?”

    “想。”张曼路点头如捣蒜。

    “母亲教你。那你还想学琴吗?”

    “想。”

    “不行,只能学一样。跟着母亲学武还是学琴。”

    额!这不是就是老娘和媳妇先救谁的翻版吗?二者择其一,偏偏两个她都很感兴趣啊。算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是学武吧。

    “学武。”

    吴氏不自觉呼出一口气,摸着女儿的头,笑眯眯的说:“乖,真是母亲的好孩子。”

    自己的妻子是武夫的女儿,张正则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的妻子应该柔情似水,才华横溢,为什么偏偏性子暴躁,没点笔墨。

    如今女儿也要跟着这女人学?不行,绝对不行。可是也不好直接扫了吴氏的面子。

    “欣儿,你不是想学琴吗?父亲为你找了先生,以后跟着先生学琴,好不好?”张正则循循诱导。女儿家还是文文静静的好,这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好。”学琴啊,她喜欢。

    “那从明天起,你就不要练武了,跟着先生学琴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张曼路摇摇头,“爹,两个我都想学。好不好?”张曼路扑倒张正则的怀里,撒娇。

    张正则一颗心都扑在公事上,对于妻子不假辞色,更何况是女儿。女儿应该母亲管教才是。可是,这软软的小身体,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扒在自己身上了呢?

    “下去,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张正则恼怒。

    “不要。我听小草说,他爹经常背她玩。爹,我也想让你背。”就不信不能把你攻克,做什么冷面男,父亲就是女儿的小马驹,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才对。虽然对父亲的第一印象不好,可是也要试过才能决定相看两相厌还是父慈女孝。

    因为张曼路落水发热,小草作为张曼路的玩伴,被吴氏辞退。小草后来找到县衙,张曼路才知自己的好朋友被牵连,这不又重新招了回来。

    小草是岳州府本地的姑娘,他父亲在县衙做捕快,打听到知府大人的千金与女儿同岁,就送了进来,从小做个玩伴,能上学读书,还能与大人攀上两份交情,再好不过的事情。

    “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张正则义正言辞的拒绝,却没有下狠手把女儿从身上拽下来。

    “我是女儿,不是儿子。”

    “一样。”

    “小草的爹就经常背她,你也是爹,为什么不能背我?”

    张正则:他是庶民,我是官老爷,岂能一样。不过还是不要这样说,童言无忌,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他爹爹力气大。”额,这是什么借口,这不是承认本官的力气小吗?

    “哼。我知道了。你不如小草爹爹厉害。我要让小草爹做我爹。哼。”张曼路气鼓鼓的说,还是小孩子好,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

    那可不行,虽然这个女儿不听话,自己不是多喜欢,可是这是自己的骨血,怎能让她认别人为父。张正则斜睨了张曼路一眼,不情愿的说:“上来,爹背你。”

    在屋里玩了一通,张正则不忘说服女儿。

    “欣儿,学武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我喜欢练武。”

    额!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女儿说不通,张正则懒得再说。“随你的便吧。不过琴是必须要学好的,为父会抽查。”张正则放下女儿,转身去府衙,处理政务。哼,这样花在琴上的时间就会慢慢变多,不信你不疼女儿。

    吴氏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就跟个陀螺一样,没有半刻清闲,与张曼路商量,要不要不学武了?

    张曼路:笑话。不学武,以后出去上香,遇到劫匪怎么办?这不是古代闺秀遇险的经典桥段吗?说什么也不行。人家会不如自己会,这种保命的东西谁会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