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阁楼的窗台上，莉拉捧着一杯牛奶，看着水雾如漫街幽灵拔地而起。往常的行人都早早收好铺子，回到家中。黑巫师们三五一群，倒和森然的街景相映成趣。

    “纳吉妮，我也给你准备了牛奶。”莉拉银灰色的眼睛在地面上游走。

    纳吉妮神伤地回答：“最近伙食太好了，我都胖了，瞧，你居然都能听见我行动的声音了。”

    “也许只是因为阁楼的地板上了年纪？”莉拉悠出一只手晃了晃，“很高兴看到你又成长了一些。”

    “你也是。”纳吉妮吐出信子，在牛奶盆上舔了舔，“无论我尝多少次，都很难适应这种味道——哺乳类的特产。汤姆也不喜欢。当人长出牙齿之后，应该不会再想回顾这种——寡淡的味道。”

    莉拉大声吞了一口，咂咂嘴，笑意融融：“我喜欢。”

    “好吧，偶尔我也想回到小宝贝的状态。”纳吉妮也张开血盆大口啜饮道，“哦……这味道……好比我之前遇到的一位美娇蛇的口水。”

    莉拉闻声呛了一口奶。

    “阁楼里居然有两只小巨婴，看来我得换个地方呆着了。”汤姆冷着脸说。他冲了个澡，浑身蒸发着热气。莉拉从窗台上站起来，迅速抱起一条毯子，搭在汤姆身上，细声抱怨道：“梅林的胡子！你不想刚开学就挂着鼻涕上课吧，汤姆？”

    纳吉妮撅起尖长的嘴巴吹了一个口哨。莉拉不知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耳朵。

    “别理她。”汤姆从善如流地就着毯子拭起湿发来，“怀孕之后，她就这样神经兮兮的。”

    “怀孕？！”莉拉惊叫起来。

    汤姆顺手拿毯子遮住了耳朵，绕开牛奶盆，一屁股坐上窗台。

    “是的，是的，我怀孕了，但是这没什么，就别搞得蛇尽皆知了。”纳吉妮满不在乎地打着哈哈，“按我的年纪来说，已经算晚的了。而且不出十年，你们也一定会面临这种境遇。”

    莉拉迅速瞥了眼汤姆，就事论事地说：“在生产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好好保护你。汤姆也不能支使你。”

    汤姆捡起一本书，不置可否。纳吉妮也默契地俯身继续喝着。

    他们都默契地不在乎这件事。

    莉拉将自己本欲抒发、如今看来却实在过剩的兴致收拢好。有一瞬间，莉拉畅想着那些鲜活的小生命破壳而出的画面。但纳吉妮觉得那不过是一只蛇必经的过程。汤姆的心境则更让她不愿猜度。

    “嗨，”莱克里斯的温柔的声线适时跃入莉拉的耳朵，“我烤了一碟披萨，你们可以分着吃。尤其是汤姆，你比莉拉瘦太多了。”

    莉拉长叹：“妈妈……可他长得比我都快！”

    汤姆朝莱克里斯莞尔：“我们一定会吃干净的。”

    莱克里斯回之以无比温柔的笑意，随后板起面孔，指了指莉拉：“别想一个人吃掉。另外，这是你的信。雷古勒斯寄来的。”

    莉拉几乎飞奔而去，又小心翼翼地取走信件：“谢谢妈妈。”

    “早点睡觉。”莱克里斯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莉拉迫不及待地展开信封：

    我最亲爱的莉拉：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在斯堪，还在战斗。真希望莱拉不要偷看到我用“战斗”这一词。保险起见，我也给她写了好长的一封信。但是，对你，我的侄女，我永远的骄傲，我忍不住诚实以待。直到如今，我还能想起你在幼时许下的预言——关于你的命运。从那时开始，莱拉就希望你（或许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庸了此一生。但也许是出于我对“命运”的恐惧，我盼望着你能超出局限，在“那”之前做出一番成就，到时候，“命运”已无足轻重。可在斯堪的这一段日子，当我结识奈乐（nele, elia的缩写）后，我改变了这样愚蠢的想法。你一定对奈乐很好奇。她是位坚毅的人，虽然在我看来，近况已不能再糟了，但她的眼眸仿佛总能映照出未来的曙光，驱散痴缠我的噩梦，令我坠入爱河，并更加清醒。

    不论麻瓜还是巫师，我们的盟友非常少，但好在都坚定不移。如果你站在我们的队伍面前，可能会发觉，我才是看起来最不靠谱的那个。我们都准备为让盖勒特的阴谋破产付出任何代价。

    企待看到你肩膀宽阔的那天。

    ps.奈乐坚持转交一份礼物给你。天知道，你们并未谋面！（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儿嫉妒。）

    雷古勒斯

    1939年8月

    莉拉抚摸着稍显破损的信纸。笔迹潦草却能看出雷古勒斯的喜悦和坚持。但光芒似乎全被一个名字吸走了。

    “盖勒特·格林沃特。”莉拉喃喃自语，以至于将信封携带的一只榆木戒指也甩在在原地。

    汤姆看莉拉在地板上踱步，从纳吉妮撑起的碟子上顺了一块披萨塞进嘴里，然后跪坐在地，费力掰开一道木板，从夹层里取出一瓶又一瓶的药剂。

    “吃完披萨后，我们得出去一趟，汤姆。”莉拉说，“盖勒特正在招兵买马。我们必须在一个可行的时间段迷晕他，然后，我需要请你照看我的灵魂。”

    “你的什么？”汤姆的目光追着莉拉走动时掉落的小碎屑，渐渐锁紧眉头。

    “我的灵魂。”莉拉一下蹲在汤姆的身前，不顾汤姆的挣扎，托起他瘦削的脸庞，“听清楚了吗——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