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公交车让我的眼皮闭了起来，我在脑子里回忆起陈韫。

    剪了短发之后的陈韫越发阴沉了。每天早上她总是早早的出现在教室里，就这么坐在她的座位上一动不动，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的眼睛扫视着教室。有人问她收作业她也不应——她根本没做，做不出。上主课的时候不是走神就是昏昏欲睡，特别是数学课。周雨月还当场发现她睡觉过。

    那是一堂数学课，周一下午第一节课，邱老师的课。六年级的数学非常枯燥，全是计算，代数。当时班上有一半的同学都是心不在焉的听课，少数人上下眼皮子打架。

    临下课十分钟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用鼻子呼吸的声音。乎——乎。乎——乎。

    有人在——睡觉？是有人在睡觉。

    有人比我反应的更快。

    “陈韫！” 有人轻声叫。周雨月的声音。陈韫睡着了。

    “睡着啦？”

    我没回过头，也听到了后面一阵沙啦沙啦的声音，陈韫坐起来了，她桌上的文具被推到了前面。

    “没。” 任谁听到那声音都会知道有人睡着了。后来无意间听周雨月说，当时她一脸的不相信。总之，课堂上的小插曲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家对陈韫都冷淡了不少。毕竟谁都不会喜欢一个上课睡觉的学渣。

    后来？

    后来陈韫总是喜欢在口袋里或者袖管子里放东西，例如剪刀，本子，活动铅；或者军刀，刀片，针线盒，还有装满了花露水的喷雾瓶。听说她企图拿喷雾瓶把花露水喷到一个初二学姐身上，那个初二学姐却躲到我们班一个同学身后，花露水喷了那个同学一身。

    后来陈韫开始逃学，五月末了还穿着一身秋装，她想把自己藏起来，殊不知她越是这么做就越醒目。她的成绩越来越差，数学经常在二三十分徘徊，“极大的拉低了我们班的平均分，”我们班主任这么说，“这种人就不该呆在学校里。”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背后一寒。好恶心的人啊，以后不要接近她了，能躲多远躲多远，免得被她影响。

    当时的我们还天真单蠢得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事多么残忍。就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亲手把陈韫越推越远，推到了悬崖边上。

    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我们推下去了。

    被我们亲手推下去了。

    六月初的某一天，我们没有看到陈韫来上学。谁也没有在意，“肯定又逃学了。”班长这么说，其他人也这么说。可是第二天我踏进教室，发现她的座位上是空的。陈韫没来。我隐约的感到不对劲。第三天，座位还是空的。一周过后，座位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六月末了，陈韫没有出现过。明天就期末考试了啊，她还不来？不过以她那个成绩，考和不考没什么区别。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期末考完毕，评讲卷子的那天，班主任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

    “陈韫死了。”

    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好乱说呢？

    “就在你们考数学的那天晚上，她自杀了，吃了她奶奶的降压药。”

    惊天霹雳。

    “葬礼已经在准备了。据陈韫的家长说，她留了一封遗书，上面对一个学姐很是喜欢，可是提到你们却净是诅咒和厌恶。你们想想吧，是什么导致她走到这一步的。”

    班里很安静，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我们被这个消息砸的喘不过气来。

    “放学了。”班主任出了教室。

    同学三三两两的回家了。走在林荫道上，我隐约听见前面有人说：“陈韫那个人，死了活该。” “啊，是啊。”

    随即又是一片寂静。我突然好后悔啊。如果当时我没有疏远她，如果当时我选择和她做朋友，如果当时我劝郭落英接纳她，如果我选择带她知道还有人没有厌恶她，那么结果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她会不会还活着？

    可是她已经死了。

    “陈韫死了，都在准备葬礼了。”

    我的眼泪涌出眼眶，争先恐后的顺着脸颊往下滚，止都止不住。那天我是哭着回家的。

    “环丘南路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环丘南路到了……”报站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睁开眼睛揉了揉，下了车。升上初一，学业日渐繁忙，我们那个班的人陆续忘了陈韫， “因为她无关紧要，”有人这么说。

    要不是玉儿昨天说起来她们学校那个姑娘，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记得陈韫。

    可是一想起来，就是无休无止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