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即将重新失业。

    他对现在这个阴阳寮没有什么不满，晴明也数次想与他商谈续约的事情。但是他从不会只在一个城市里停留，因为大义不能在其他城市缺席。

    他坚决拒绝了晴明投来的橄榄枝。

    可晴明到底不舍。

    “大天狗，你准备怎么告诉他？”

    “妖狐吗，这等小事不值得烦恼，我这便告诉他。”大天狗的神态轻松从容，仿佛立刻就能够向妖狐告别，然后毫无后顾之忧地踏上新的旅途。

    然而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反而是妖狐先察觉到他平静下隐藏的焦躁。

    “大天狗，你的笛声为何失去了平静？”

    笛声一止。

    他握紧笛子：“妖狐。”

    “是。”

    “你待在这里，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

    “我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强大如你，外面是任你驰骋的自由天地，幼小如我，外面还不是个好地方呢。”

    “你看得很明白。”

    妖狐突然道：“你要离开了？”

    大天狗的翅膀不由得就是一耸，但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妖怪，他沉声回应道：“是。”

    妖狐趴下了耳朵。

    大天狗说：“你有什么要求，请提。”

    妖狐甩了甩尾巴扭开头：“你不欠我，我提什么要求……”

    大天狗紧张起来：“不，我。”

    “那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妖狐盯着大天狗，“没有你的陪伴，我一定会孤独死。”

    “……妖狐。”（属于你？不，我属于大义。）

    大天狗暗忖，妖狐此言，不过是幼崽被过度宠溺后生出的妄想。然而他并未动怒。

    “妖狐，世上不存在永恒的陪伴。”

    “请给我机会。”妖狐大胆地跳进大天狗的怀里，在他膝头踮起脚，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他并无防备。当妖狐的额头贴上来时，他额头发热，才感到不对，猛推一把。

    妖狐一咕噜滚到地上，抱着尾巴突然大哭起来。大天狗侧过身以扇掩面，不愿意面对哭泣的妖狐。

    晴明闻声赶来，忙抱起妖狐仔细查看：“怎么了崽崽？”

    大天狗冷冷道：“他已经学会了偷袭，还叫什么……崽崽？”

    晴明注意到妖狐的额头通红，原本精致清晰的花纹变得模糊，再看看大天狗，额头似有一点红，就回答：“他没有伤害你。他想将自己的妖纹分享给你，好让你们两个结成契约。”

    “结成契约？烦请告诉我是什么契约。”

    “是……可以互相感知到对方的……”晴明吞吞吐吐，“他一定很喜欢你。”

    妖狐安静地钻进晴明怀里。

    片刻后，大天狗起身一拂袖：“既然已无牵挂，我这便离开。”

    妖狐埋在晴明怀里一动不动。

    一阵风刮过，妖狐再抬起头，大天狗已然不见踪影。

    数日后。

    鸦天狗捎来消息。妖狐离开阴阳寮寻找大天狗，在天险附近失踪。

    大天狗受晴明委托寻找并带回妖狐。

    他向行脚商人打听，行脚商人告知，天险脚下常有猎妖人活动，如果是幼龄妖怪，很有可能已经被捕捉起来了。

    他找猎妖人逼问，猎妖人吐露实情：与他的描述符合的妖狐已经被一队行脚商人运过天险。

    如果要继续寻找，就必须越过天险。

    天险是这座城市与另一座城市之间高山，一面缓，一面险，天然地隔绝了两座城市之间绝大部分交流。

    只有掌握着秘密路线的行脚商人和善于飞翔的大妖能够征服这有名的天险山。

    大天狗正是善于飞翔的大妖，那道凡人可望不可即的屏障于他而言形同虚设。

    他飞越天险山，一路打听到这座城市的阴阳寮。

    阴阳寮里接待他的是一名坐在灯上的青发女子。女子轻抚灯柄，翘着脚笑道：“可是大天狗？”

    大天狗傲然道：“正是，叫你这里的主人来见我。”

    “不用，老娘名号青行灯，足以招待你了。”

    青行灯告知，寮中确有与他所问妖狐相符的新式神，然而，那个式神是阴阳头用一百勾玉购得，不可能无偿奉还。

    他向青行灯下战书，想一战定输赢，赢了得到妖狐，输了就自己进这寮里赔五年。

    青行灯却说：“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头儿出面了，待我叫他出来。”

    阴阳头出来之后，听大天狗讲明来意，同意大天狗一战定输赢的要求。

    青行灯名不虚传，大天狗取胜艰难。

    阴阳头叫雪女将妖狐抱出来。

    妖狐一看到大天狗，就飞扑到他的怀里。

    ――――

    盛夏，妖狐并大天狗刚从斗技场下来，在回寮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撑伞的美丽女子。

    身姿轻盈曼妙，如花的年纪，妖狐目不转睛。

    “你难道不知道好好看路吗！”大天狗以扇掩唇低声斥责道。

    妖狐转向大天狗柔声道：“大人教训的是，小生实在不应该，看着那女子的伞，心里却想着今日该买伞为大人遮阳。”

    “……我不惧烈日。”大天狗缓了脸色，若无其事道，耳朵却悄然泛红。

    妖狐舔了舔嘴唇，尾巴不由得摆动起来：“但我爱你。”

    大天狗睁大了眼睛。

    妖狐笑眯眯靠近：“想用伞遮起你，不让像我这样的狂蜂浪蝶闻香而来。”

    远远坠在二妖身后的酒吞童子眯着眼睛扭开头嘟哝：“不行，要被刺瞎了，我的眼睛。”

    阎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今日妖狐要彻夜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