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1：龙爪槐的果实

    1

    这是肖栈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她很紧张。特地把三年来没动过的心理学专著又翻了一遍，幻想了和客人交谈的时候会遇到的所有情况和解决方案。半夜甚至因为这事儿活活失眠了半个夜晚。

    第二天老板盯着她要拖到下巴的黑眼圈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说你别这样，你这状态不太好，我怕过几天再需要开导你，太麻烦了，这个客人我来。她顿了顿，说没有下一次了，你好好调整。

    2

    看着时针秒针一下一下生硬而僵硬的迈动了无数步，老板起身走向约好的房间，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正等着她。

    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脸部表情僵硬，略带紧张。她对对方做出判断。

    双方客套完之后就坐。

    老板笑笑，说你别紧张，问她想讲点儿什么。

    女人把双手叠放在腿上，看起来思考了很久才吐出第一句话：“我是来说说我和我初恋的故事。”

    老板笑的更灿烂说那就行，那我见多了，来这儿的人讲的故事非情既爱，您老儿讲吧。

    女人说大风大浪她都见过，要说这故事憋在心里也不是不行，可是她不说出来总会有点儿不甘心，像是全世界都不知道他和她曾不顾一切的放肆过，她说好歹在一起过，怎么着也留下点儿什么吧。

    女人清了清嗓子，揉了揉太阳穴，被灰尘掩盖的记忆终于在狂风暴雨之后露出原样。

    3

    女人的姓名不方便透露，只说了声叫她a女士。

    她讲的绘声绘色，老板能看见炎热的夏日里，唯一高大的树木下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交谈。

    4

    小a和旁边的小l靠着同一棵大树。

    小a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小l看她又要暴露在太阳底下连忙把她往回拉。

    小a转身蹲在树荫的边上，她仔细端详着小l靠着的那棵大树。

    她摸摸粗糙的树皮，忽然问：“喂，你说这是什么树？”

    小l没答话。

    小a又问了一遍。

    小l终于赏脸答了两个字：“乔木。”

    小a一听就炸了，“诶你这什么反应，我可是生物老师的小骄傲，我会不知道这是乔木？说得好像你家玫瑰花儿能长这么大似的。我问你这是什么种类的。”

    小l白了她一眼，在炎炎夏日必须向树荫大佬低头，管它乔木灌木。

    小a忽然安静下来，她说要是能和小l一起吃到这树结的果儿也——

    小l看她话说到一半儿没继续说有点儿好奇地看着她，

    “可是自从我入校以来的两年，从没见过它结果。”

    小a是个女生，短发女生，酷帅的短发女生。

    她从小不对女生玩的娃娃之类的感兴趣，反倒天天抱着汽车不撒手。

    因为抚养她的那个姐姐说，这城市太过拥挤，没个车都不好意思出门。

    她买不起，只好拼了命的去了解，以后总会能买的，她想。

    她的父母因为她而离异，她自然像累赘一样被抛弃。

    感谢她的姐姐是个能顾好业务同时把妹妹照顾好的女强人。

    小a想，如果不是有她，姐姐早就有车了吧。

    她有点儿难受。

    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啊，很细心，别人给她个笑脸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

    所以她人缘很好，谁不想要个傻子朋友。

    她不傻。她只是太过害怕再被抛下成了一个人。

    直到她遇见小l，小l是她最甜蜜又见不得人的，秘密。

    小l是个好学生，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但是怼人特别狠。

    他对于车什么的倒是毫不在意，人家说，所有车都差不多，基本做到不把火车当轿车得了呗。

    小a无言以对。

    小l人很细心啊。他让她知道，不需要掏心掏肺的去面对任何一个人，总会有人愿意陪着她。

    所以他愿意每天下课自然地拿起小a的水杯去打水，

    他愿意每次考完试对着小a哭红的双眼微笑说没关系的，我给你补。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小a，明白她不需要同情和安慰，她只是需要从头再来的资本和能陪着她的人。

    讲真他们的相遇一点儿都不美好，刚开学那阵儿吧，在一个班里，每次小a要朝别人扔点儿东西，一定扔不准，会打到别人，然而这个别人此次都是小l。

    小l习以为常的把作业递给前面的人，然后回头朝小a绽放了一个阴森森的笑，露着一口大白牙说你不给我点儿什么我就碰瓷儿了。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

    小l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帮到她，让她从自卑里走出来，让她别掏心掏肺的对着别人，单独对他好点儿小l也不介意。

    后来第二年的时候吧，全年级都在传小a和小l的绯闻，跟偶像剧似的。

    小l笑而不语。

    他承认他对小a居心叵测，关于小a的一切，他都承认，只是他没有承认的资格。

    小a她姐来看小a的时候有点儿懵，默默观察了一下小a和小l的相处模式之后好好开导了小a一顿，说你谈恋爱姐不反对，都这么大了谈谈也没什么，这小男生挺好的你要没意思别吊着人家呀。

    小a：啊？？？

    后来小a和小l就在一起了。

    这日常哟哟哟，没眼看。

    小a拿着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汽车跟小l说这车可拉风了，你以后一定得给我买。

    小l看了一眼，不过看的是自家女朋友纤长的手指，他说：“媳妇儿你手真好看。”

    小a很明显已经习惯了小l不加掩饰的情话，哼了一声就埋怨道：“喂，你到底看没看啊，我说车呢。”

    小l说没什么好看的，天底下所有车都一样，所有承诺也都一样，总会有报废的时候。

    他转过头，看着自家女朋友，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以至于在以后独自一人的慢慢长夜里，小a总会怀念那时候。

    他抱着她，轻声说：“我承诺你，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你要相信，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在一起，年老了还会在一起。你不用去相信，我会用时间向你证明。以后不用去关心别人了，不用再假装了，明明不想退步就不要再笑着拱手相让了，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走的。你不需要去刻意改变，你还有一辈子去适应有我的日子。”

    5

    原来这世界上最温暖的情话都抵不过一句我们还有一辈子。

    6

    小a认识小l第三年的时候，他们毕业啦。

    小a是个无牵无挂的人，报考了离这儿较远的一所重点大学，小l因为家庭和成绩原因留在家乡的一所普通大学。

    他们离的很远，也需要很久才能见到一次。时间和距离算什么，我们有爱情。

    一开始小a也是这样以为的。

    时间真是世界上最牛气的东西，小a看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再一次按亮，还是没有信息。

    她有些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他们开始互不联系，顶着“忙”的借口扮演被现实硬生生隔开的有情人。

    还有情吗？

    这学校的系花挺漂亮的，性格也好，小l想。

    这学校学生会长挺帅的，也贴心，小a想。

    可是小l是第一个不因为血缘或者其他无法选择的关系关心小a的人，小a宁愿呆在小l身边，也不愿意背叛一个那么温暖的人。

    不应该啊。我不能那么自私。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第四年的盛夏，四年前的那一天，他们被分到了一个班级。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看完了一场电影，出了电影院门口就分道扬镳，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再不回头。

    他们太过于默契，如热恋期的情侣一样看完最后一场电影，牵手走完最后一段路程。他们知道，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该到了退场的时候。

    小l朝相反方向毫不犹豫的离开，没再回头。

    小a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小l最后一眼。

    此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再见，我的青春。

    后来小a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可以自私一点。”

    之后小l回到大学之后追到了系花，不过最后没在一起，最近要结婚了，对方是个略带泼辣的女孩子，在小l面前意外的小鸟依人又害羞。

    这么多年了，偶尔也听到同学说对方最近怎么样了，心头还会有一丝悸动，随即散去。我们都只不过路过。也许对于前任最好的态度，就是不打扰。

    7

    a女士面带微笑，把故事的结局讲完：“回了学校之后，我把学生会会长泡到手了，也学着给自己留个退路。我有值得骄傲的资本，我该自私一点，活的好一点。”

    她吐了一口气，说：“其实真不是生活一片黑暗，抬起头来谁都能看见蓝天。现在我要事业有事业，会长死活粘着我不放，我怕麻烦，懒得再找干脆领了证过一辈子。”

    她又顿了顿，从口袋掏出被透明塑料密封袋包裹着的几粒荚果。

    “曾经我说过要和他一起吃那棵树结的果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龙爪槐，结的果子是荚果，能入药，我买过那药，太苦了，幸好当初没和他一起喝，他最怕苦。我想了想，找人弄了一点儿果子回来，一直当作执念放在身上，现在也释然了，果也吃了人也散了，该停止了。”

    她把那几粒荚果留在桌子上。

    “真是完美的恋爱故事。你们都很明智，没有胡搅蛮缠。”老板说，“也许你们当时的感情并不是爱，抱歉，虽然很残忍，可我还是要说，也许只是因为当时只有你需要他，只有他爱你。不过这都没关系了。”

    老板指指楼下的车和车旁的男人：“小a就是小l的吧，l先生是泼辣女孩儿的，a女士是会长大人的。”

    8

    目送a女士和学生会会长坐上车离开，老板执笔写下这一次的旅客记录。

    肖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坐在对面。

    “嘛，看起来也不是很难。”肖栈说。

    写记录的老板头都没抬：“那就请肖大小姐别再为这事儿失眠，下一个客户该你了，这把你老板我累得，对了，记得写旅客记录。”

    肖栈一脸懵：“什么玩意儿？”

    老板终于放下笔，解释道：“没什么，不少于五百字的读后感。”

    “你在逗我。”

    “对，我是在逗你，对于字数没有要求。”

    “靠。”

    9

    刚走出咖啡屋就遇见了男朋友林星。

    肖栈连忙迎上去：“哎咿呀咿呀快给我抱抱，你女朋友好累的说。”

    林星捏捏肖栈的脸，毫不留情的拆台：“得了吧，你脸都圆了。”

    肖栈甩开林星的手没理他。

    “喏。”林星把买好的巧克力和玫瑰递过去，“少吃，容易长蛀牙，玫瑰是假的，真的你也养不活。”

    “切，懂不懂什么叫浪漫啊。”肖栈嘴上嫌弃还是接过来，不想说她确实对这种真的想和她认认真真过日子的男生毫无抵抗力。

    “给我吧。”林星拿过肖栈手里的礼物，他说：“什么东西都不想让你拿，媳妇儿。”

    傲娇的肖栈同学面上没什么表示，悄悄红了耳朵。

    10

    你好，我是小l。

    你可以骂我渣，喜欢上了我们系系花啊之类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有错。

    毕竟我在我黄金的青春里，还是一心一意在爱a。

    她喜欢吃甜的，可是吃多了又嫌弃腻得慌；她喝奶茶很多时候吸管插不进去，还爱逞强，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拿过来戳进去还给她就好了；和她聊天，你永远是提出结束话题的一方，她永远在找话题·····

    可能我还是不够爱她，和我在一起，她还是没变。

    听说她和会长在一起之后变得像个正常女孩子，会撒娇会耍赖会发脾气，很好。

    他早就知道一起靠过得大树名叫龙爪槐，也早就知道她不会喜欢龙爪槐果实的味道。

    他不后悔遇到过小a，可是他更喜欢珍惜眼前人。

    小l是小a的，小a是小l的。

    a女士是会长的，l先生是泼辣女孩子的。

    如此便好。

    11

    （《龙爪槐的果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