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将她扯进玄关，一手大力拉上门，再把她按到门背上，俯首狠狠盯住她，瞋目切齿地：“你不是说‘不能’吗？为什么又跟他在一起？！”

    苏晓笛哑了一秒，意识到他的误解，正好不去解释，淡淡然道：“你看到了啊。”

    孟回眼中似有凛冽冰霜，声音也冷如寒铁：“是，我看到了。”

    说完仍凝视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苏晓笛想了好一会，才半逃避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所以我不能过问是吗？”孟回愈发恼怒，声音不由拔高。

    “……”苏晓笛满脸不解，奇怪道，“你没有必要过问啊。”

    “没有必要，呵，好一个没有必要，”孟回怒极反笑，“那我现在就把钟平解雇，不再缴纳小语的学费，这样，还是没有必要吗？”

    苏晓笛被他这孩子气的威胁弄得哭笑不得，叹口气，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阿平现在有了工作经验，要找一份新工作并不难，至于小语，正好今天见到你，我这就把学费转给你。对了，你的账号还是原来那个吧……"

    她边说，边低头在包里翻找起手机来。

    孟回为她的这般绝情所刺激，猛地钳住她拿着手机的右手，深邃的黑眸里缀满伤痛：“苏晓笛，你就非得跟我撇得这么干净？”

    “你……”苏晓笛愕然看向情绪失控的男人。

    他那样认真地看着她，眼神不如平常一般凌厉，反倒生出一种迫切的温柔，让她禁不住要沉溺其中。她甚至从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里，读出一丝痛苦来，这种痛意，几乎让她一瞬间产生他爱她的错觉。

    但她旋即想到昨晚看见的一幕。

    心骤然如刀割，幻想轻易便破灭。

    她暗笑一声自己的不自知，垂下眸，不再和他四目相对，尽量漠然地开口：“你有你的人生。”

    与她无关的人生。

    孟回闻言，脸上慢慢现出悲凉的神色，仿佛被凭空取走心肝，眼里没了神采，低笑了两声，笑声里无边萧条，好似在自嘲愚人的痴妄。

    正僵持着，忽而苏晓笛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一条显示机票出票成功的短信。

    看到时间地点等关键字眼，孟回登时一慌，抓着她手腕的手不由收紧：“你要去哪儿？！”

    苏晓笛怔怔答道：“呃，c市。”

    “去多久？”孟回嗓音微颤，问。

    “两天。”

    心头重担一秒卸下，孟回脸色稍霁：“去c市干嘛？”

    “同学聚会。”

    孟回轻挑眉头：“大学同学？”

    “呃，你怎么知……”

    “上次你投简历，我看到了，c大。”

    说完，他转念想到了什么，又深深皱了眉：“他也会去？”

    半晌，苏晓笛才从孟回不愉快的表情里，解码了“他”的身份。

    于是她只好无奈道：“何睦比我大一届，怎么会去嘛。”

    “哦？不叫学长了？”发现她对他称呼的变化，孟回不禁生起闷气来。

    苏晓笛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到底要还给我什么啊？”

    孟回还陷在郁闷里，埋怨地看了她两眼后，随手从杂乱的茶几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她。

    “还给你。”

    “这……”苏晓笛看着手里装帧精美的童话故事书，哑然失笑，“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能是我的啊？这种书，也就你这个心智的人会看，拿走拿走，我看到就烦。”

    苏晓笛瘪瘪嘴，将书揣进怀里，“那我走了。”转身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看他一袭贴身却单薄的西装，忍不住柔声叮嘱：“天凉了，你在家记得开暖气，不然就穿这么少，会冻着的。”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声音并不大，却重重击在门内人的心上。

    看着鞋架旁随便摆放的清一色的男鞋，烦躁又翻滚而来，孟回泄愤似地踢开了几只鞋子，而后抓抓头发，颓然瘫倒在沙发里。

    他正愁满肚子火没处发泄，杨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干嘛？”

    杨绮听出他的心情不佳，立马会意，笑道：“怎么？她又让你吃瘪啦？”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幸灾乐祸的吗？”孟回没好气地说。

    “天地良心，我是感应到兄弟有难，特意来给你支招的好吧。说吧，你跟她怎么回事？”

    “她过几天要去c市参加同学聚会，那个人可能会陪她去。”

    虽然苏晓笛否认的理由十分充分，但他还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哦……那你有没有跟她说我们是假的？”

    “……”

    电话这头良久沉默。

    “好吧，我就知道。”杨绮叹了口气。

    “……那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还有几天假期嘛，悄悄跟着去呗，想尽一切办法破坏他们，不让那个男人抓到一丝可乘之机。”

    孟回顿住了三秒，说：“一定要这么幼稚吗？”

    “是吗？那就当我没说咯，不过我都可以想象出来，故地重游，破镜重圆，热火重燃……”

    “够了。”孟回黑着脸挂断电话，然后拨通另一个号码，“喂，阿平……”

    ***

    两天后，周六，b市天合机场。

    一个娇小的女人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裹着一身卡其色的大衣，内搭一条半长的深灰色羊绒连衣裙，脚踏一双麂皮短靴，正对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仔细在大屏幕上找着值机柜台。

    “cu2307，k，l，m……”

    苏晓笛入神地核对着，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小姐，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值机柜台？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一个男声从她旁边响起，声音不仅悦耳而且有些耳熟。

    “哦……你的航班号是多少？”

    “cu2307。”

    “欸？那不是跟我一趟……”苏晓笛吃惊道，这才抬起头仔细观察男人的容颜。

    只见他剑眉星目，生得十分英气，穿着一身简约的休闲装更是显得斯文有礼，尤其那带笑的眼睛格外眼熟……

    “何睦？”她终于不确定地问。

    男人面上现出意外的惊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喜过望：“晓笛，你总算能认出我了。”

    苏晓笛笑笑，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忽然想起来，机票是嘉怡主动要帮她订的，说是自己能订到打折机票，后来还硬是不要她出钱，而现在何睦这么巧地出现在机场，还跟她同一趟航班……好吧，她想她能猜到真正的冤大头是谁了。

    不过她还是不是很理解：“你怎么知道我们开同学会的啊？”

    “嘉怡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同学聚会缺一个买单的人，问我有没有兴趣充当。”

    “……”她就知道。

    苏晓笛揉揉眉心，想起在晚会时作的决定，犹豫着开口：“那个，何睦，我有话……”

    “有话呆会说吧，登机时间很近了，我们快去办手续吧。”

    奇怪的是，何睦头一次打断了她。

    苏晓笛有须臾的怔然，而后下意识点点头，“哦……也好。”

    男人自然地接过女人手上的行李，两人并肩向值机柜台走去。

    这一场“机场偶遇”的戏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某个大明星眼里。

    孟回站在不远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棒球帽上还套了个卫衣的帽子，乍一看只能看到一双冷厉的黑眸。

    看着渐行渐远有说有笑的两个身影，帽檐阴影里的人周身气压几近跌破最低值。

    约莫十分钟，苏晓笛和何睦总算排到了队伍前列。

    “麻烦要连着的座位。”

    温柔美丽的地勤小姐接过二人的身份证，刷了一下苏晓笛的那张后，大吃一惊，一脸欣喜道：“恭喜你，小姐，您是我们航空公司第一万名乘客，为了回馈您的支持，我们特意替您办理了升舱，您的舱位已由经济舱升为了头等舱，请选个位置吧。”

    这一番话听得全场舆论哗然，在后面排队的乘客纷纷感叹她的运气之好，而当事人自己却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何睦出声才拉回了她的神思。

    “那么请帮我也办一下升舱吧，我补差价。”

    “不好意思先生，这趟航班的头等舱已经全部卖出，没有多的位置了。”

    何睦露出失望的表情，暗自后悔，本来他考虑到晓笛节俭的性格，特意没买头等舱，就是怕她生气，没想到突如其来这么一出，打乱了他的计划。

    “要不就别升了吧，经济舱也挺好的。”苏晓笛看出他的沮丧，提议道。

    “哎，小姐，你不要给我行不行啊，我还从来没坐过头等舱呢。”一个大叔粗着嗓子喊。

    “就是，快点啊，后面这么多人排队呢。”

    何睦赶紧笑笑：“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坐，还得谢谢你的好运气和我的坏运气，替我省了一大笔开支呢。”

    苏晓笛只得接受了这莫名其妙的鸿运当头，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但当她想要循迹望去，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虽说感觉微妙，但头等舱的舒适实在是经济舱比不了的，不仅餐食丰富美味，空乘服务也格外周到，她就这样一路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目的地。

    又回到生活了五年的城市，听着满耳熟悉的c市方言，亲切感顿时拂面而来。

    已是午饭时间，二人还来不及到酒店下榻，便被催着赶到了约定的餐厅。

    颇具典雅格调的包间里，圆桌一周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两个相连的座位空着。

    苏晓笛还在犹豫要不要落座，就被旁边的一个女生拉着坐了下来。

    “晓笛，就你们来得最晚，待会可要自罚三杯哦。”

    何睦收到嘉怡眨眼的信号，心下了然，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苏晓笛的身边。

    “还是罚我吧，哪有一上来就让女孩子喝酒的？”

    “可不是嘛。”对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苏晓笛望过去，仍是一脸茫然。

    嘉怡噗哧一笑：“看来你这脸盲的毛病还没好，得，我一一给你介绍吧，好歹让你吃个明白饭不是？”

    她话音刚落，满座皆笑，许久未见的疏离感被热络冲散，席间气氛瞬间升温。

    “我是嘉怡，这是柴柴，这是尤琪琪，那个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忽然一个女声打断了介绍，看着装应该是服务员，只见她笑意盈盈，直接对苏晓笛说：“这位女士，要不您还是和那位男士换一个位置吧，呆会有火锅要上，您坐这里不太方便呢。”

    她这么一说，苏晓笛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上菜口，忙站起来，看向对面的男生，正不知怎么称呼，嘉怡就解围道：“那是大牛，咱们班的，现在是阿花的男朋友，喏，旁边那个就是阿花。”

    阿花戳戳男友的胳膊，还是一如既往的古道热肠：“到你英雄救美的时候了，还不快过去！晓笛，过来坐呀！”说完冲愣神站着的女人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坐到她旁边来。

    “哦哦，好。”苏晓笛如蒙大赦，赶快换了座位。

    何睦见状，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而后很快展开笑颜，视线不再执著于一人：“剩下的我来试试吧，看看我的记忆力有没有退化啊。”

    “好啊，何学长，不过……要是答错了怎么办，你可是已经欠我们六杯酒了哦！”

    何睦笑得开怀：“那就罚我买单，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我想想，这位是李清荷，202寝室的，对吧？”

    “不错不错，记性真好，继续继续。”

    “嗯……这位是陈钰，那位是胡映竹，也是202的，是不是？”

    “哇噻——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不愧是c大叱咤风云榜前十的人物。”

    何睦仍是笑笑，当初他为了追苏晓笛，没少费心思讨好她的这些舍友同学们，今日一见，倒都是熟脸。

    “这一位是……”他的视线落到苏晓笛左边的女生身上，有些迟疑。

    那女生一身职业装，妆容整洁，文文静静的模样，一时竟无法和他印象里的人对上号来。

    “哈哈，叫你穿制服来参加同学会，看吧，大家都认不出你了。”

    女生一脸无奈：“我有什么办法，单位加班，我好不容易溜出来参加聚会，吃完饭我就得走了，还得回家赶年终总结呢，上班族苦啊。”

    何睦总算想了起来，很是意外地：“你是吴薇？！”

    这个名字，听得屋内和屋外的人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