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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惊之余唯剩下难以置信,古陵白了一张脸,再不见先前的那点陶醉之意。这道伤疤把他从少年慕艾的情丝中生生剥离,推入刺骨寒意的冰天雪地中。

    古陵的愣怔令宫无后的怒意激发至顶峰,只见迎面一道浑厚的掌力以雷霆之势袭来,那一刻的杀意灭顶卷着誓要把人撕裂为齑粉的压迫笼罩住他,让人动弹不得。可悲可笑的是,他十来年生死线上淬炼得来的功力在这惊人一击之下竟是无从应对。

    身体的每一寸仿佛被看不清的丝线牢牢束缚住,只能眼见那道瑰丽的真气转瞬及至,印在他放大的瞳孔之内如此耀眼,又是如此的杀意凛凛。

    而就在这生死一瞬之时,宫无后又动了,只见一道更为迅捷的气劲后来居上,打在古陵胸口,卷携了他沉沉飞出,如同一只断翅的小鹰,一声闷响,撞在身后数丈远的硬墙上。

    古陵滚落在地,胸口锐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移了位置。而就在这时,那先前的骇人一式在巨响之中打在他斜上方的墙面上,整栋房屋顷刻间剧烈地摇晃,泥沙瓦砾飞雪般下落,整面石墙被硬生生削去厚厚一层,手指宽的龟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那一点向四周蔓延,一直延伸至房梁。

    死亡的鬼爪从他头顶阴测测地飞过,心下惊惧外加那令他捡回一命的气劲实打实地受了,古陵只觉胸腔中气血翻涌,真力四窜,未来得及调息便呕出一口血。

    一道红影飞出,肉眼尚未分辨仔细,胸口一重,呼吸不能,毫不留情的力道差点让古陵再吐出一口血来。他强撑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眼帘看去,入眼却是一只玉足。

    只见它生得极是秀气,纤巧玲珑,又软若无骨,上头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如玉般无瑕剔透,只在趾尖露出一点淡淡的粉来,修剪精细的指甲呈半轮明月。

    单单这么一只纤足就足以醉人,可现下的古陵却没有这么好的眼福可以细细欣赏它,这只看似柔弱无力的脚正踩在自己胸口,力道越施越大,仿似要生生踩断自己的胸骨。

    窒息感使得面庞呈现赤红的充血状态,眼前越发昏花,他挣扎中抓住那只脚想把它推开,却只是徒劳。

    直到古陵气若游丝半跨入鬼门之时,才奇迹般地感到胸口千斤重压徒然一轻,来不及细想因果,他大口大口喘息,那股清冽的空气钻入胸腔之中,每一次起伏都带起钻心的疼,他还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就感到对方投来的沁骨目光。

    残破的身躯微不可觉地一个颤栗,可少年人不甘的心绪牵动他望向那个人。

    宫无后身上只披了一件大红的外衣,没有束好的衣带使得整件衣衫像是挂在他身上,露出半个浑圆的肩头和胸前一片白嫩的肌肤。湿漉漉的发被压在衣料下,湿透了大半的衣衫,轻巧质薄的外衣下腰线身姿半拢半透,欲遮未遮,着实香,艳。

    只是他的目光太过冷冽又太过毫无生气,似乎能在你的心上冻出一个冰窟窿来,古陵在这样死寂如灰的眼神中忽而生出一股悲痛和怜惜之意来,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一把提起衣襟。

    宫无后明丽的脸庞近在咫尺,他一双冷眸直直看入古陵眼中,像是要在里面看到些别的影子来:“你在讽刺我。”

    古陵猛摇头,心想,我怎会讽刺你,这般血淋淋的现实让我怜你惜你都不够,只是这番话到了喉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年少的他还未发觉自己的所思所想早已越过了师徒之间的界限,不复往昔。

    宫无后冷笑数声,面上一派嘲讽之意,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你——我一个字也不信!”

    短短的八个字变成一把钝刃剜在古陵心上,每一下都是血肉模糊的一块。

    他捂着痛不可抑的胸口咳出一口血沫,攥得发白的手掌挽不回对方心如硬铁的转身而去,古陵倒在地上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毫不在乎地远离,大红的外衣回转间翻起一道孤冷的弧度,宫无后就像一只愈飞愈远的蝴蝶,若是放他而去,此生便是再无交集。

    不甘。

    不甘!不甘!!

    怎能这般甘愿让他渐行渐远,那一刻不知是少年人的固执还是自身隐藏的潜能,古陵挣扎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跄着扑上去,伸手去抓那飞旋的翅膀。

    指尖与衣袖翩然擦过,古陵眼中一暗,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曾经的一幕幕。

    泼烟台上晨曦泼洒,烟云浩瀚之前临风欲去的宫无后;昏暗光晕,冰冷石案旁握住刀锋投来复杂一眼的宫无后;绝情楼中,一灯如豆,指缝间那处处深情的宫无后……原来那些算不上多么美好的记忆,却都烙上了对方昳丽的身影。

    这个人早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扎在自己心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若是他就这么翩然远去,便是把这棵树连根拔起,整个心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一思及此,他便再生出无穷的信念,滑落的手突然一个翻转,绝境一般地向前奋力一抓——

    “撕拉”一声,扯落一角衣袖,他整个人向前跌去,阴差阳错地撞在回过身来的宫无后怀里。

    微一皱眉,抬手就要把他推开,就在此时,古陵一伸胳膊拉住对方脖颈,凑上去便吻住他的唇。

    少年人拔高的身形仍差了半个头,他垫了脚毫无章法地仅凭那一闪即逝的冲动与满腔的真情紧紧贴住宫无后的唇,在上面不停辗转碾压。

    近在咫尺的青涩脸庞,外泄着满满的迷恋,印在眼中,宫无后脑海中短暂的一空,徒然生出一丝隔膜和反感。可面前的这张脸却逐渐与那张深刻,老谋深算,冷峻莫测的脸重合,他呼吸一滞,待恢复了清明,快准狠便是一脚踢在古陵膝弯处。

    猝不及防的一击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古陵跪倒在地,双臂被制,脖颈也被扣住。宫无后贴近他脸庞,一直深深望进他眼中,问道:“天下间有师徒女,干的道理吗?!”

    相同的一句话问出口他就愣住了,唇瓣抖了抖,心下思绪翻腾,一抬眼就见先时还一往无前的少年如同被淋了一盆冷水,眼中再不见那两团簇簇的火苗,面上也只剩下说道不尽的羞愧。

    宫无后一滞,说不上此时是什么滋味,良久才一声冷哼,再不留恋一样甩开古陵,离开了这件破损的屋子。

    迷茫与羞赧交织闪现,紧绷的躯体在对方离去后卸了全身力道,古陵向后一仰,躺倒在地,望着头顶那片破碎的房梁,缓缓闭上了眼,心下悲戚。

    第31章

    自那一晚之后,古陵就再没有见过宫无后。

    这俩人之间本就不甚亲近,从来好似只是比着陌生人多了层师徒的名义而已,所以除了那修缮房屋的宫人为着满屋的破败而疑虑,再无旁人知晓那晚的心猿意马和怜惜痛楚。

    古陵整日里不是在密室中一遍遍演练墙上的剑术,就是坐在冷窗功名内出好几个时辰的神。

    在他这么个年纪,阅历本就浅,他能想的除了武艺剑术,只有一个宫无后。

    在少年旖旎情丝中,有那么一个人明明十多年来在他身上镌刻上自己明丽身影,却坚决地拒他于心门之外,在他看来无疑是残忍的。

    古陵坐在案后不动声色饮下最后一口茶,视线落在院中一棵葱郁的乔木上,那伸展得最开的一条枝桠顶端正有一片墨绿的叶儿颤了颤,一丝微不可察的风轻轻拂过,好似施予了千斤之力,它便从上头飘然下落。

    只见古陵端坐的身影一晃,再出现时已掠出屋子数十丈外,身后顿现雄浑龙吟,剑光如电一瞬即逝。

    被剑气从中撕裂为两半的绿叶从眼前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古陵手握昆吾剑柄,神情专注集中,他步履开阖,手臂挥洒中一刺一挑无不干脆利落,剑芒横扫之处更是剑意充沛,只是眼中流泻的那股躁意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地练完,古陵收剑入鞘负手站在树下,冷冷道:“有何事?”

    宫人匍匐在地答道:“青宫大人请您速速去往软红十丈。”话语中有些喘意,必是一路飞奔而来。

    古陵深感意外,心道师兄这是何意,怎的平白无故让自己去软红十丈?

    他虽疑惑不解,仍跟着那名宫人动身前往。

    周边花木繁茂,景致幽静高雅,他却无心欣赏,其实自己私心里希望这是宫无后的意思,一思及此,古陵眼中一暗,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想来自那一晚之后,宫无后怕是根本不想再看见自己。

    就这般怀着一份既殷殷期待又犹豫害怕的心情,软红十丈已近在眼前,古陵望向不远处那道门,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也不顾一旁的宫人,兀自化成一缕薄烟掠进去。

    刚接近寝殿,他就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从里面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几天的凉守宫。

    凉守宫扭着腰肢,摇着他招牌式的大白扇,正要和候在殿外的一名灰衣老者说话,一晃眼就看到古陵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是已经认出这名老者身份的古陵,早没了闲心管凉守宫的一惊一乍,急切地问道:“师尊可是出事了?!”

    “嘘——”凉守宫本就惨白的脸变得好比刷了墙灰一样面无人色,他很是忐忑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宫人们都站得远,想来没有听见这话,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可他越是这样越是令对方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古陵倒吸一口冷气,撇下他俩就奔进了寝殿。

    里面很是安静。

    安静得让人心悸。

    他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粗暴地掀开数重红幔,就看到师兄青宫坐在床边的一把秀凳上,正在给躺着的人拭汗,见他进来,停了手上的活,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你来了。”面上且忧且伤,连语气都不复往日的活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好似一计重锤狠狠击在心上,古陵胸口一痛,几步上前坐在床沿上,看着双眼紧闭的宫无后。

    只见他除了额上薄汗,面色如常,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方才两人说话声都不低,他却毫无反应,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古陵都快以为他断了气。

    青宫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尊无缘无故为何会这样。”

    此时凉守宫领着那名灰衣老者进来,见他二人都围在一起,挑了挑倒叉眉道:“哎呀,你们快快让开,让大夫给丹宫诊断。”

    灰衣老者伸了两根手指搭在宫无后的皓腕之上,闭目沉吟片刻,后又细观他面色和眼睑内部,脸上越发严肃,使得古陵他们三人愈发惴惴不安。

    青宫问道:“我师尊究竟是怎么了?”

    老人捻着胡须,并未立刻回答,他蹙眉沉思,眉眼间堆积起来的沟壑使得这张老态的脸更加沧桑,良久才缓缓道:“丹宫大人是在做梦。”

    “做梦?”凉守宫惊呼,对于这个答案他很是不屑地道,“你是诊错了吧,本宫怎么唤他都不醒,怎么可能是睡着了在做梦,胡说八道。”

    “当然不是单纯地睡过去,是毒。”

    “毒!!!”

    青宫道:“烟都内宫从来都是守备森严,外人进来想不被发现都难,更别说是给师尊下毒。若真是中毒,那投毒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做到这般的神不知鬼不觉。”

    老人摇摇头,“老头子我只是个大夫,只懂治病医人,至于何人毒害丹宫大人是三位大人的事情了。”

    从得知宫无后中毒后的古陵神色就异常阴沉,他的眼中藏着暴风骤雨,晦暗叵测,像是随时都能毁天灭地,他道:“那你可有解方?”

    “此毒名唤庄周梦蝶,中者陷入睡梦,若是三日内不能服下解药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它的解方很多医者都知道,可其中有一味药却是难得。”

    一听有解,三人俱都放了半分心。

    凉守宫松了一口气道:“内宫中草药仙葩不少,便是千年的参王,天山的雪莲本宫也能找到,看来丹宫这回是有救了,真是承蒙我大宗师保佑啊!”

    只是他这份乐观却没有让老人展颜,只听他道:“守宫大人所言不假,可事情并非如此。这味药叫做噬梦萝,它药性诡变,遂很少入药,且烟都境内并不生长,纵观整个苦境也就只有极西之地的深山中有,山中地形复杂,人烟罕至,而它生长的地方时常有一种毒蛇群居出没,很是危险。你们若要去寻,定要派出脚程最快且武功高强的人去。”

    青宫道:“我去。”

    凉守宫摇头否定:“单论身手你们俩个娃娃还嫩,还是让本宫跑这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