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里德尔小朋友现在是有些懵的。

    这倒不是说他心理承受能力差，此时此刻，便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粗线条的孩子站在他的立场上，恐怕都没法立即接受自己的监护权在一瞬间被移交给其他人的事实。

    尤其是，他面前看似彬彬有礼，极为优雅的男人传递过来的气场里，没有任何善意或柔和的部分，反而是裹挟着完全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危险压迫。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被抛弃了么？

    里德尔黑沉沉的眼眸中蓦然聚起了大片阴霾，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寒冰构成的外壳却是很难包裹住那般炽热的火焰，两相碰撞下，造成的无比剧烈的震荡却是他完全无法平复的。

    可是里德尔还死咬着唇瓣，他拼力维持着目光中的那一线清明，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他原本也算是个努力刻苦的好孩子，从刚刚记事的时候开始，就被强行圈在自家监护人身边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学习。那当真是一段见不着阳光的生活，他几乎是被囚禁在卧室和书房的距离里，除了各种各样看得人头晕目眩的公式之外，他的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这个名为lord voldemort的成年男人。

    没错，是这个人收留了他，抚养了他，给了他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里德尔对他的感情从来都是复杂的。

    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全心全意，毫无杂念的去尊敬这个人，因为这份关怀中的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

    明显的让他完全没办法忽视。

    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这个人凭什么要收养他？

    里德尔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抱怨，但不抱怨却绝不意味着不走心！

    种种被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在他的意识里叫嚣着，翻腾着，剧烈的冲击几乎令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瞳里透出鲜血的味道，但里德尔还是生生压住了。他安静地，甚至是驯服地抬眼仰望着自己曾经的监护人，可是魔王却没有看他。

    成年男人的目光聚焦在手中那一沓不算薄的文件上，他逐字逐句地仔细查阅过去，反复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莱特克先生，我希望你能够遵守这份承诺，这样在五年之后，我们才能够得到一个令彼此都满意的结果，你认为呢？”

    魔王微微笑着，此刻的他倒是真真正正的锋芒内敛，神情温和到极致几乎能够令人错误的将蛰伏的巨龙当做是温驯的羔羊。只是对方显然不相信这样的错觉，他也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却并没有放下一丝半毫的警惕和戒备。

    “当然，我同意。”汉尼拔•莱克特的回答分外简洁，从内心深处，他对这样的交易毫无兴趣，然而对方开出的条件却让他没办法拒绝。

    如果，他是说如果……虽然这几率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依旧想要尝试一下，毕竟这执念已经让他入了魔。

    他只想要见到莉安，他的妹妹。

    “可是，为什么？”里德尔终于还是开口了，他纯黑色的眼眸中尽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沉沉阴霾，压抑的令人无法呼吸，却也明亮的像是有暗色火焰在燃烧：“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你决定换一个人来完成了？”

    莱克特诧异的挑了挑眉毛，这绝不是一个孩子对自己监护人说话时该有的口吻，看上去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但是那也不对，容貌相似到这个程度就不会是巧合了，至少他们之间一定会有血缘的联系。

    魔王垂眸对上了里德尔的视线，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哪怕是就要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交到别人手里也没能在他眼底激发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气氛却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还在笑着，神色却冷得彻底。

    “就算是，你又能怎样？”成年男人的气势远不是现在的里德尔能够抵挡的，他甚至是在欣赏着男孩额角逐渐渗出的冷汗，语气里讥诮分明：“汤姆•里德尔，我能养大你，就能放弃你，在成长起来之前，你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本。”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

    不过是那么几个字，却像是魔咒一般死死禁锢住了里德尔的全部意识，他在顷刻间完全苍白了脸色，却克制着自己不颤抖一下。

    直到很久之后，已经长大的孩子依旧会回忆起那一天，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扇门，怎么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监护人一起前往那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但他记得这句话，记得男人语气中每一个最细微的变化。

    你要我服从，那我……便欣然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