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黑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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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浩站在老城区门口,目光筹措的眺向远方。

    本来是齐母和他一起去的,可谁知道单位里出了点事,齐母回去加班,让齐浩一个人去。每当想起齐母离开前那一脸信任,齐浩就觉得自己心里特别扭。

    像大姑娘嫁人一样,一步三回头的,齐浩墨迹墨迹的往前走,可终归是有一个头,长痛不如短痛,齐浩咬咬牙,顶着北风的嘲讽,一口气冲到了人家家门口。

    正在生炉子的天赐回头望了一眼。

    齐浩:“......”

    天赐:“......”

    气氛突然异常的尴尬,齐浩不自然的咧嘴笑,双手在罐子上面又一会没一会儿的抠:“那什么,你怎么样了,我妈给你煲的鸡汤,让我给你送来,快趁热喝了吧。”

    天赐低着头继续摆~弄着他的炉子:“哦,没事,不用麻烦了,我的饭也快要做好了。”

    齐浩:“......”

    如果让他选谁说谎脸不红,那么肯定是这位陈大学士,这锅都没往上面放,人家的饭已经熟了。

    齐浩急道:“哎,你可千万别说什么让我端回去的话,不然让我老妈知道,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你也别做饭了,这就有现成的,赶紧趁热吃了,我妈还说等会要带你去医院换药,不换药伤口会感染化脓的。”

    齐浩把罐子放到桌子上,在桌子上找了一个碗,把罐子盖解开,上面是一层雪白的米饭,再把米饭那一层拿开,下面香浓四溢的鸡汤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飞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齐浩把饭弄好,一脸殷勤的看着天赐。

    天赐在他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头皮都是麻的,可这人能装,在什么时候都能装下去,于是他老神自在的坐在凳子上,接过齐浩递来的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

    说实话,这是天赐从小到大吃到最好吃的炖汤,鸡肉是被齐母精心的用高压锅炖,肉烂,一咬就碎。汤里专门放了山药党参这些补物,看得出是专门为他炖的。

    俗话说的好,一人嘴动,十人嘴香。坐在边上看天赐吃的香的齐浩也禁不住那香味都诱~惑,两个眼睛都快飞出来了。

    听着天赐咀嚼那山药的声音,齐浩终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咕嘟”......

    这在没有别的声音的干扰下,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奔向吃东西人的耳朵里。

    天赐看着齐浩:“你没有吃饭吗?”

    齐浩尴尬的看着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早吃了,就这鸡汤,滋滋,我还看不上呢。”

    天赐盯着齐浩脸上两坨红晕,齐浩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天赐摇摇头,没答话,继续低头吃东西。

    齐浩借口说屋里热,要出去透风,一溜烟就跑出去。

    在屋外吹着冰冷的凉风,齐浩慢慢的走出了尴尬的窘境,想着这鸡汤是从自己家端出来的,自己说吃过了,还有谁能怀疑他不成?想通的齐浩又嘚瑟的尾巴翘到天上去,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子。

    天赐看着他,然后用略带询问的语气:“我给你乘了一碗,趁热喝吗?”

    齐浩:“......”

    他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

    天赐一脸紧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出去,才看见齐浩踩着白雪在玩,天赐有点纳闷,觉得自己是神经质了,又转身回去。

    齐浩听着天赐离开的脚步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在家里撒泼耍赖,在外面强势霸气的男生,居然也会有无比尴尬的时候,齐浩恨不得穿回三分钟前扇自己两个耳光,这么没出息,人家吃东西,你跟着咽口水,就那么谗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很馋......

    眼不见心不烦的齐浩就跟个幼儿园里的学生似的,在那里“愉快”的玩着雪,一会儿堆个雪团儿,一会儿弄个雪豆腐,反正是把自己从来不屑一顾的东西玩了个遍,抬起手来,那双手已经在雪花的擦拭下发红发烫。

    “砰”,是门关上的声音,齐浩站起身,天赐已经吃完东西,把自己的病例放在袋子里提出来,齐浩向他点点头,率先走出去。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默不作声。本来齐浩是可以打车去的,可是老妈一句换完药剩下的钱都给你,让齐浩下定决心,决定御驾亲征。

    飞舞的雪花盖在他们头顶,个头高的走在前面,还有一个小不点吊在后面,附近的商店半掩着门,一阵阵熟悉的广告语传来:“两块钱一件,一件两块钱,原价都是十块八块的,现在统统卖两块,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

    终于,他们来到了医院里,护士领着天赐道换药室换药,齐浩打量着周围环境,没过一会儿,天赐就出来了。

    和医生道完谢,齐浩零时决定打车回去。一辆小车轰轰轰的把人拉走,又轰轰轰的把人放下来,一趟两块钱,三个轮的,比起昨天的出租,那待遇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车上两个帘子还飕飕飕的往里灌着冷风,不知道天赐冷不冷,反正他是冷了。

    于是一下车齐浩就简明扼要的交代:“那个饭盒就先放你们着,我改天再过来拿,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考一堂呢。”

    天赐轻轻点头:“嗯”。

    霓虹灯倒映在冻结的河面上,河岸这一块聚集着众多的火锅店,尤其是在冬天,躲在房间里吃着麻辣过瘾的火锅,喝着冰凉的橙汁,别提有多滋润了。

    火锅店的另一面,是这个城市的网吧聚集地,这里的楼房结构是一栋连着一栋,二楼专门有走廊,可以通向别的楼盘,网吧都开在二楼,在楼道内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复杂气息,得亏上面没盖顶子,不然搞不好还要发霉长毛呢。

    网吧,棋牌,老虎机,是这个城市年轻人的夜生活,在这个计算机未全面普及的年代,网吧这个词就在小孩子口里传的神乎其神,那里是社会青年与校园学生最容易碰面的地方,经常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齐浩本来是想去上网,可等到了地儿,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怕是想要往里插一只脚都得受到几十个白眼。

    揉了揉鼻子,暗骂一句晦气,百无聊奈绕了一圈,转身就去河岸边的台球馆。

    里面的人很安静,没有网吧里的喧哗,这里的老板据说后台很硬,那些家里蹲大学的混混们都不敢来这里找事。

    齐浩随便走到一个球桌,捏着杆子,眼神紧紧的盯着那颗白球,正当他准备开杆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哎哟”响起,然后一个人就趴在了齐浩背上。

    齐浩转过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正准备从两张球桌中间过去,可是由于这边还有一个捡球的小厮,导致他没办法挤出来,没办法,他就一掌把这小厮推开,然后自己那婉如水桶般的腰在这球桌之间来回扭捏,也许是他的劲儿太大了,竟然把齐浩的球桌生生的给移开了半步,球桌上的台球哗啦啦的乱滚,不一会就已经自觉到滚回洞中。

    胖子艰难险苦的“逃”了出来,呼哧的哈一口气,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看着那小厮尴尬的笑着:“哈哈,抱歉啊小兄弟,我长得太胖了,实在是不好出来,真是抱歉啊!”

    说完也对齐浩点头示意,齐浩没说话,因为他找到了让他更感兴趣的事情。

    天赐微微笑着,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就把齐浩那桌的球全部捞出来,规规矩矩的摆端,末了添了一句:“祝您尽兴。”

    齐浩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微微的往两端上~翘,看着那人在球台间忙忙碌碌,一时间竟失去了打球的兴趣,好奇的看着那个人干活。

    捡球,倒水,结账,在这里他忙的晕头转向,但还是很细心的做着客人嘱咐的事情,看见哪里忙不过来,他也会主动上去帮忙,别人给他道谢时他会微微一笑,表示不要紧。

    天赐在这里仿佛换了一个人,这里的他无比的活跃积极,但是家里的他...齐浩纳闷的想是不是只会对他冷脸,凭什么啊,我又没做错什么。

    齐浩突然心生不满,看着天赐叫道:“12号桌,捡球!”

    天赐看也不看就先应着:“好的,马上!”

    把球一个个摆好,天赐下意识的说了句:“请您尽兴。”

    齐浩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嗯?”

    天赐听着这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哟呵,想不到会在这遇见你啊,”齐浩戏谑的说,“怎么不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呆着?”

    “嗯,我想出来,”天赐恢复了淡然的表情说,“给自己挣点零花钱。”齐浩仿佛从这淡薄的语气里听出他对自己的嘲讽:“我的零花钱从来都是自给自足!”

    鼻子“呲”了一下:“哦,想不到,你爸你~妈居然这么抠门,连零花钱都舍不得给你啊!”齐浩火药味十足的嘲讽回去。

    天赐垂下眼睑,不说话,捏着整理台球的架子离开。

    齐浩一脸不屑:“呵,还给脸了?”

    台球馆一般晚上十一二点都不会关门,但是天赐是零时工,每天都是九点半下班,去收银台拿钱,离开这繁华喧嚣的地方。

    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了,背上有伤,怕地滑摔倒,没敢走太快。抹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被子,两层衣服,听着房顶上呼啸而过的冷风,疲倦的进入梦乡。

    听到外面有车过的声音,天赐迷迷糊糊的醒来,坐在床~上,揉着发酸的右胳膊——他不敢平躺着睡,怕把伤口给压坏了,就一直保持着右侧的睡姿。

    洗脸刷牙,汲着凉鞋在屋里打转,拾掇完捏着手提袋就往学校走。

    今天考的是最后一门地理。天赐地理一般,但好在地理并不是主课,并不会计入奖学金的评估范围,虽然是这样,但是还得用心专心的去学,去考。小草想看见朝阳,就必须得拼命的破土生长,天赐也是一样。

    今天齐浩居然没有骚扰他,这是出乎天赐的意料,也许是觉得新篮球已经和他说拜拜了吧,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

    考完试后,天赐提着手提袋默默的离开考场,等走到楼下的时候,一个白色影子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眼前的齐浩,天赐只觉得自己今天又得倒霉了。

    身子微微往后退,天赐一脸警惕的盯着齐浩,做出了情况不对就马上跑路的架势。

    “你跟我来一下,”齐浩抿抿嘴,“我有话要给你说。”

    天赐站在原地,仍然不肯走,怀疑的看着齐浩。

    齐浩叹了口气:“没事,真的没事,”说着又指了指老师办公室,“就在那,办公室边上,总行了吧?”

    天赐将信将疑的跟着他走到办公室的阳台边上,他刷了个激灵,站在门口,只要有任何不对,他就钻进去,里面的老师就会发现,齐浩就不敢乱来。

    齐浩一脸诚恳的看着天赐:“昨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顿了顿,“我是真心的。”

    ......

    齐浩晚上回去的时候,碰见正看韩剧的老妈,平日里一副战神下凡,金光四色的女人,正拿着卫生纸抽抽涕涕的抹眼睛,老爸在一边看着报纸,早已经习惯了的齐浩捏着盘子里的黄瓜片塞在嘴里:“妈,问你个事,就是那个天赐,他们家里真的没打算讹我们吗?”

    老妈低迷着声音:“找什么麻烦啊,他们家就剩他一个了,可怜的娃,父母死的早,奶奶不要,舅舅不疼,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着,你看他那样子,不求我们找他麻烦都感恩戴德了,我这心里,我这心里...”说着说着齐母发现电视里的男主角与天赐有着相似的命运,触景生情“嗷呜”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齐父一脸无奈的打量着自己老婆,真没发现自己媳妇居然能哭的这么撕心裂肺,曾经那一骑绝尘的霸气消失的一粒渣子都没了。

    齐浩张大着嘴,半晌没发出一个音,屋子里回荡着老妈悲切切的哭声,就跟闹了鬼的婚房一样。

    齐浩心烦意乱的站起来,抓了一把黄瓜片塞在嘴里嚼,越嚼越用力,恨不得咬出黄瓜的每一滴水分子,嚼碎后狠狠的给咽下去,老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齐浩对着爸妈说:“老爸老妈,我去睡觉了。”

    齐母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开电视机一步,呜咽着:“嗯,把脚洗了,还有,把我敷过的黄瓜片扔到厨房里。”

    齐浩:“......”

    他知道为什么老爸那样看他了。

    躺在被子下,柔软的羊毛毯垫在背下,盖着老妈特意装备的两层天鹅绒的被子,齐浩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到快要十二点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