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反季节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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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谢冲跟着上了楼,楼道虽然狭窄,却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层楼都放了垃圾篓,会有人定时清理,墙面虽然年久昏黄,却也能看出会定期粉刷,不至于零散剥落。
淼淼租的房子在四楼,只有半套,一套完整的两室一厅被房东在中间砌了墙,隔开后变成的一室一厅,厨房厕所各一半,水电管路也都改装过,四十多平不到,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不过房间面积太小,两人站在其中便有些周转不开了。
淼淼领谢冲走了一圈,回到客厅有些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冲自顾自走到客厅唯一的木沙发上坐了,接过淼淼给他递来的茶,表情有些肃穆,环视着周遭的环境。
淼淼的客厅不大,进了门隔着一方小小的茶几,连着便是阳台。正是明媚的天气,阳台是半封闭的,窗户被打开了,吹进几缕习习的风,窗沿处还有几支细密的树叶被轻轻吹落了下来。从窗边往外,便能看到方才两人站着的院子,若走到窗外往下,还能看到院子里被大树笼罩的起的石桌和石凳。
淼淼给他开了电视,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他不是不想跟谢冲说话,只不过还没有从忽然见面的尴尬氛围里抽离出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短的几个月,对于淼淼来说却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一般。上一次与谢冲这样同处一室到底是什么时候,淼淼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两人之间的隔阂,究竟是为何而起,他和谢冲又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关系的,淼淼似乎从未认真地想过。
想起以往,淼淼总觉恍如隔世。从破陋的鬼巷开始,到纸醉金迷的欢场,再到那方安静的,让淼淼曾经安然住着的,被谢冲圈起来的小别墅。
时间真是神奇,原以为多么刻骨铭心,却也抵不过短短数月的遗忘。
淼淼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右手,把米饭淘了放进锅里。然后他翻开冰箱,取出一块早已切好的小块的肉来,想了想,觉得大约不够,便又翻出另一块,一并放在案板上解冻。
然后便听到有人敲门,淼淼定了定神走出了厨房,开门一看,见熊熊提着一篮子郁郁葱葱的绿叶蔬菜站在那儿,笑眯眯地递了过来,说:“淼淼哥哥,是我奶奶让我送来的。”
淼淼正愁没有什么来配肉做菜呢,见张阿姨果然让小孙子给送了新鲜的荠菜过来,既推阻不得便也不再客气。他说接下说了声谢谢,然后领着熊熊回到了厨房。淼淼从碗柜中取出一块梆硬的麦芽糖来,取出小锤叮叮敲下几块,放在一只白瓷碗里,让孩子带回去吃。
等送走了熊熊,淼淼把房门关上,回过身这才看见谢冲竟从客厅走到玄关这来了。此时正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见他手中拎着的菜篮子,便说:“要不,我也来帮帮忙吧。”
淼淼不置可否,转身回了厨房,谢冲随即也跟了过来,走到淼淼刚放到水池边的菜篮子前,问:“我能做些什么?”
淼淼正准备洗菜,听到这句,忽然顿了一下,他抬头去看谢冲,想了想,试探着:“要不···你帮忙,选一下叶子,可以么?”
“当然可以。”谢冲答得郑重,他说着将身上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了一旁放杂物的椅子上。然后他把衬衣袖扣摘了下来揣进兜里,将袖口往上卷,卷了一半,又扭过头问:“不过,叶子...怎么选?”
淼淼刚围上围裙准备剁肉,回头望了他一眼,想了想摇摇头走了过来。他从篮子里抓出一小把荠菜,麻利地用指甲把根掐了,然后翻找了几下,捡出几片萎焉的叶子来。
“就像这样,把黄的,挑出来,用水冲干净,再放在这个盘子里。”
谢冲认真地看着,直到淼淼整个流程下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还挺简单的。”
淼淼把手擦干净后,就又回到砧板那头切肉去了。
厨房并不大,放置砧板的案台跟水池也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两人几乎算的上背靠着背,淼淼右手有些捏不住刀,切得很慢,一丝一缕地,很细致,也很小心。
没多会儿,谢冲便把篮子里的荠菜全部洗完了,他心情忽然有些愉悦,跟邀功似的,把那个装满荠菜的盘子端到淼淼身侧来:“洗好了,现在呢?我还能做些什么?”
淼淼握刀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谢冲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也像要掩藏着什么,马上把右手背到背后。
“这···这么快啊?”淼淼双手接过谢冲递来的荠菜盘子,放在了灶台上,然后他抬头看了谢冲一眼,又马上低了下去:“要不···你还是去,看看电视吧?”
“别介啊,我这不洗的挺好的嘛?”谢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指着那一小盘绿油油的小野菜们,自豪之心忽然油然而生:“诶,你这切了那么久,怎么才切了这么一点儿啊?要不我来好了。”
“不用。”淼淼刚想推阻,却一把被谢冲把刀抢了过去。
“你站在旁边指导就成,我早就想学做饭了。”谢冲语气里莫名亢奋,就像对着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友:“哦对了,这肉得切成什么样啊?剁成肉末可以吗?要不做荠菜水饺怎么样?我挺爱吃那味道。”
“水饺么?”淼淼若有所思。
因为受伤的缘故,又加上提早出院,他的右手一直留有后遗症,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轻重不得。可淼淼向来惯用右手,左手总使不上劲,做些简单的动作可以,揉面怕是不行。
他随即顿了顿,却也不忍去拂谢冲的意,只小声道:“那我现在,去菜场,买些饺皮吧?”
“这么麻烦的吗,还要去菜场?”谢冲望着淼淼,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挑了挑眉毛:“那算了,看看煮点别的也成。”
谢冲此时的样子,太像对着一个熟识的老友,从姿势到表情,就仿佛两人之间向来如此,彼此熟悉,亲密无间。淼淼望着他,忽然有些恍惚。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跟他从前认识的那个谢冲很不一样,可他用眼睛在他脸上偷瞄着,眉毛、眼睛、鼻子以及一切的一切,却又分分明明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
“要不...我们做,丸子吃吧?”淼淼抽回神来,不愿细想,他于是提议:“荠菜丸子,放在笼屉上,蒸熟,大约也跟,饺子···馅,差不多吧。”
“当然可以,你说了算。”谢冲接了话头,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他兴致勃勃扭过脸去,继续尽职尽责拿刀嘭嘭去砍案板上的肉块:“那现在让我来先把肉剁成肉泥。”
谢冲握刀的手势不对,距离刀把太远,又使不上劲,像在击鼓,看起来随时都有脱手的可能。
也难怪,就谢家那样的环境养大的孩子,一个公子哥儿,愿意洗手下厨,已经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淼淼看得心惊,生怕他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于是走上前去要接过他的位置:“还是...我来吧,肉沫不是这样,切的。”
谢冲一闪而过,把刀举到头顶,不让他抢:“那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切不就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连切肉都学不会?”
淼淼争不过他,谢冲本就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如今又把手高高举着,淼淼怎么也不可能够着。
他于是也不去抢了,绕到谢冲左侧来。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小心着点儿。”
淼淼顿了顿,见他回位站好,便轻轻说:“先把肉块,切成片,再把片,切成细丝。慢一点···”
谢冲嗯了一声,低着头照着做了。
他虽然切得很慢也很认真,可肉片依旧一块厚一块薄的,摞在一起都叠不稳。
切了一会儿,谢冲抽出其中最畸形的一坨来,左看右看,打算返工。
淼淼马上挡了挡,说不必:“先把丝切好,不急,等会儿,还要切粒呢。”
淼淼教给谢冲的,其实是最简单的肉沫切法,一步接着一步,虽然慢点,却不至于手忙脚乱。他仔细盯着谢冲的每一个手势,提防着一万,自己好随时随地出声救他。
淼淼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认真地端详过一块肉,它的纹理走势,还有它上面滑腻腻的油脂,似乎一下都成为淼淼判定刀口横平竖直摆放正确与否的标准。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一直毫无察觉地紧锁着眉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你要不要,先把药箱替我准备好?”谢冲突然开口。
“什···什么?”淼淼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谢冲迎上他呆呆望来的眼睛突然笑了,他凑近了一些,瞬间挨到淼淼面前,压低声音:“我是说,如果我切到手,你是不是随时准备着替我包扎啊?”
谢冲的呼吸太近了,近得淼淼突然就要喘不上气来。
“没···没有。”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意识到谢冲话里的意思,然后他突然有些心虚,别过身去,为掩饰什么似的:“我···我先把荠菜,汆水。你···你切好,再叫我。”
谢冲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看他渐渐涨红的脸颊,和慢慢发烫的耳廓。
然后他回过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忽然微微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