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时，便飞起了小雨，小婵看着窗外窸窸窣窣的落雨，隐隐担忧道：“哎呀，再有两日便是册封的日子了，怎么这时候下起雨来了。”

    我闻言往屋外望去，是了，经小婵一说，我倒想起封妃一事我身为国师只怕到时少不了要去太庙诵经主持。正出神想着，便见仆永行色匆匆但步伐沉稳的朝我院中走来，我忙起身去迎，仆永还来不及擦额头的细雨，便说皇帝急宣我去御书房。

    我来不及多想，换了官服便跟上，到了御书房，见着殿里还有一众文臣，不乏礼部尚书左远臣、工部侍郎傅子夫之辈，心下便有些了然此行的目的。

    未过多久，独孤景曜便合上奏折直截了当的同在场众人说了册封典礼一事，众臣相商半日的事宜，我在旁听着，事无巨细一一详解道尽，倒听不出来有我多少事，却依稀听出了皇帝对此事的极其重视，也多少明白了昭柔在他心里的份量。

    恍惚间，想起早年先太后还在世时曾拼着半条老命也要为独孤景曜纳后晋妃却屡屡被他言拒，如今那场景想来似乎还历历在目。

    只不过那时我心不明，只当他是年少称帝，眼里只放得下家国建业，并未将儿女情长放在眼中。此时想来，只怕是当时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罢了，如今看他这势头，该是很喜欢了罢。

    我回过神来，听着我到时该准备的事，应口答着默默记在心上，独孤景曜的脸上倒看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只微微笑着似乎有些期许。

    近年来，他的秉性作风，我是愈发看不懂了。

    眉头下意识的蹙了蹙，心下决定今日索性将迁府一事痛快同景曜说，看这情景，已再多等不得。

    说了一早，从册文起礼说到了仪仗吉时，说得在场官员无一不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最后不得不哑着嗓子还在商量复命还宫的细节。皇帝见着不忍，心怀感动之余留了各自半条命回府用饭以报效家国。

    见着我还没退下，景曜倒是讶了讶，含笑道：“平日见妃卿躲朕躲得最快，今日怎的半天迈不开脚了。”说着，又低头批复奏章。

    我斟酌着用词将迁府一事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景曜听了半日半闭着双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打算的？”

    他这一问倒问得我不知该如何答，我倒还没听谁讲国师府就该安在这深宫后院的。只得干干的拿不合礼法那一套回他。

    景曜道：“哦？依国师所言，朕乃昏君？”

    我听着他话另有他意，冷汗噌噌的往外冒，不敢再多想，立马叩首请罪，想及行刺之事，更是不敢多提半分，只好先将眼前的龙威压一压。

    闻得殿中静了半晌，只见得眼前有丝丝燃香缭绕，又静了片刻后，独孤景曜方才道：“罢了，既然国师住不惯这深宫大院，只管搬出去便是了。京郊城外，山水秀景，朕已为你寻了一座好去处，待到了六月初九忙过了贵妃的事，你便迁过去吧。”

    我跪谢皇恩后便退了出去，撑着伞往回走时，想及临退前景曜望着我莫测的目光，心中有些微微凉。

    曾几何时，他是对我动了杀机的。

    淸岚来时，我将早上一事说与他听，他听后顿了顿道：“莫不是你多想了？以你与他相处二十年的情谊，他应该不会动那样的念头。”

    我摇了摇头道：“就因为相处了这二十多年，所以我太了解他了，小到他的眉眼嘴角，大到他的一言一行，那种一瞬间想杀我的念头太过强烈了。”

    淸岚闻言微微颔首，我继续猜度道：“我想，该是昭柔那边做起手脚了，否则，依景曜的脾气，他还不至于此时对我动起杀机。”

    又暗暗想着，司命说的行刺，会不会是要行刺我。若说行刺的是独孤景曜，他时辰未到，也收不得他命。一来二想，越想越觉得那冤大头会是我，便犹豫着要不要今晚趁夜收拾细软跑路，到时又该走哪个宫门好。

    淸岚倒是像将我脑子里的想法看得很透彻一般，一席话将我重拉回现实，“你先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先静观之，以不变应万变。”

    我说出了我的担忧：“那如果到时候，观着观着我一不小心翘了怎么办？”

    淸岚闻言斜睨我一眼：“当神仙怎的当得像你这般没有骨气？”

    我理直气壮道：“若不是怕死，谁还吃饱了撑的没事去当神仙。”

    淸岚随即无可奈何的看了我一眼，沉痛且叹息道：“你这话答得，当真让本仙君无言以对。”

    我看着他清俊无双的姿容，忽想起司命的话来，猛地一敲脑袋一字不落的将司命的原话转达给他。

    淸岚凝眉望着烛火半晌，微有些出神，我还是极难得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便好奇的起身凑到他身边问道：“司命说你要的，是什么东西啊？那么宝贝呢，都不敢随身带着？”

    淸岚回过神来，扬了扬眉梢道：“那么好奇做什么？忘了你右肩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我闻言打了个冷颤，耸了耸脖子重坐回椅上，趴在桌子上不再出声。

    想起被那怪鸟整个爪子刺穿肩胛的疼痛感，至今都隐隐后怕，要不是当时淸岚恰巧路过，只怕我这条命，当年就折在那畜生那了，哪还有今天这条命坐在这和他闲话。

    许是看出我的心忌，淸岚没再接着说，转过话头道：“也没什么不能让你晓得的，就是向司命讨了个人情，借来了南海大士的玉净瓶一用。”

    我疑惑道：“你要那玩意儿作甚？”

    淸岚倒了杯茶微微酌了一口，蹙着双秀气的眉漫不经心道：“不是又到酿酒的时节了么？听说拿那瓶子酿出来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同时还不无惋惜的续道：“就是小了些。”

    看着他同司命如出一辙的表情，我气得登时白眼一翻，忍不住的唏嘘道：“合着世人求而不得的宝物在你淸岚仙君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个酿酒的酒坛，更甚者，连坛都算不上？”

    淸岚闻言略作思衬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更加气绝，连连啧叹：“真是不知，世间万物什么才能入得了你淸岚仙君的眼。”

    淸岚闻言笑笑，又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茶喝个精光，我看他那副闲散样，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便懒得再刨根问底的探个究竟，躲到一旁独自下起棋来。

    淸岚随我走了过来，看我自对自的下了两局，没眼再看，便在我屋里转悠起来，我看着那仙尘步履忍不住想，要不要明早叫小婵进来沾沾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