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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才会有的神色。

    顾莫怀脚下一绊,惶惶道:“寄奴——!”

    “我不是寄奴。”

    “你是!寄奴,你是爹爹的孩子,你叫……”

    “我叫陆涣川。”寄奴牵住身后人的手,仰头问:“父王,他是何人?我有父王,有娘亲,他为何道我是他的孩子?”

    顾莫怀顺着他的目光,方才发现,寄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对男女,那女子于他全然陌生陌生,另一位的面孔却与几年前如出一辙——赫然是陆仲殊!

    只见他弯腰抱起寄奴,柔声答道:“不过是王府下人,川儿,我们回去。”

    寄奴——川儿点点头,朝一旁的华服女子伸手,娇声道:“娘亲抱!”

    “好。”那女子应声接过他,对这父子二人柔柔一笑。

    “不…不,寄奴——”眼见他们“一家三口”转身离去,顾莫怀慌了,失声道:“寄奴!她不是……”

    话到嘴边,却见陆仲殊回头,向他投来轻轻的一瞥。

    那一眼满含怜悯——对他狼狈挣扎的怜悯。

    他双唇紧闭,分明不曾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顾莫怀耳中——

    “我曾予你机会。”他道:“可你将川儿同我一并推开,作孽的是我,川儿何错之有?”

    “不……”

    痛苦摧枯拉朽般击垮了他,他不堪承受,跪倒在陆仲殊面前辩解:“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不……寄奴……寄奴……!”

    “阿凝,”床边一人候着,见他睁眼,忙凑近道:“你……你醒了。”

    顾莫怀尚未清醒,不及多想便抓住了他前襟恳求:“你把寄奴还给我罢……”

    他声音干涩而低微,陆仲殊一时听不分明,“你说甚么?”

    “……”

    顾莫怀眼神渐渐清明,随即猛地推开了他,贴在墙边警惕道:“你如何进来的。”

    “我……”

    陆仲殊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视线所及的台面上,摆着一只食盒。

    他仿佛有了底气,缓缓道:“我给你送早膳,叫了许久的门,不见你出来,我担心你有恙,便——”

    “我问你,如何进来的。”

    “……”陆仲殊垂首盯住地面,双手在膝上搓了搓,“篱笆……修得不大高……”

    顾莫怀静静看了他片刻,自一旁取过外衣披上,翻身下床。

    陆仲殊抢身上前扶住:“你要去何处?我——”

    “放开。”

    他神色淡然,陆仲殊却不知怎的,缓缓松开了手。

    手杖靠在床头,顾莫怀摸过来,勉强到院中梳洗一番,转身回屋。

    陆仲殊始终缀在他身后,见他坐下,殷勤拿过食盒布菜。

    除却清粥小菜,他还带了各式糕点,量不多,却胜在精致,单就色香而言,便可叫人食指大动。

    顾莫怀默然看着他摆盘,忽道:“陆仲殊。”

    陆仲殊忙停手看他:“哎。”

    他闯入阿凝家中,本该是触了阿凝的逆鳞,可阿凝并未发怒,此刻甚至主动唤他。

    陆仲殊心道,莫非阿凝愿意原谅自己了,愿意同自己回京?

    顾莫怀得了回应,却又沉默了。

    沉默许久,方续道:“你如何才肯离开杨楼。”

    陆仲殊道:“只要你肯,我们即刻便可动身回京,我带了车马,俱在山下……”

    “我说你。”顾莫怀抬眼看他,眼神恹恹,似是累极,“我当如何,方可教你放过我?”

    满心的欢喜褪去了,陆仲殊无措地看着眼前人。

    他念了这个人五年,得到消息的下一刻便动身南下,一路上做过好坏无数种设想。

    阿凝不愿见他,他只要看着阿凝好好的便心满意足;阿凝对他冷嘲热讽,他却欣喜于阿凝尚还愿意同他说话。

    他来到杨楼三月有余,在阿凝跟前碰过无数次壁,但只要人还活着,他便是碰落一头一身的灰,又有何妨?

    他的心是真的,爱亦是真的,阿凝总会为之触动,随自己回去的。

    他作如是想,十足自信。

    然而此刻,头一回,陆仲殊心底生出了一丝无望。

    可他是王府的小王爷,自小恃宠而骄,生就了一副逆骨。

    便是被心上人再三推拒,亦不例外。

    “我不会走。”他眼眶微红,喉头微哽却不肯示弱,紧咬了牙关,固执道:“无论你如何说、如何做,如何伤我,我都不会走。”

    “楚玉凝,你莫想了。”

    ☆、角力

    顾莫怀不为所动,拿过一旁的蒲草埋头编起来。

    陆仲殊碰了软钉子,气势立刻散尽,局促道:“粥要凉了,你,你先用膳罢。”

    顾莫怀不理睬,只顾手上的活计。

    他的手指于草叶之间来去穿梭,看上去颇为灵活,不多时,一只凤凰便初具雏形。

    陆仲殊默默看了片刻,忽然道:“我……前日收到京城来信。”

    顾莫怀置若罔闻。

    “寄奴近日已开始习字,信是他亲手所写,歪歪斜斜,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读下来。”

    编织蒲草的动作慢下来,他看在眼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

    “他在信中写:‘盼父王携爹爹同归’。”陆仲殊道:“也不知练过多少遍,‘携’字那般复杂,竟一笔不错。”

    他话头稍顿,悄悄抬眼朝对面看去。

    顾莫怀依旧垂眸不语,手上却已然停了。

    血浓于水,所言不虚。或许寄奴于他,终究是难以割舍。

    陆仲殊受了鼓舞,续道:“此地距京城千里之遥,风光亦是大不相同,寄奴日日念你,我思前想后,不若将他接来杨楼,也好叫你父子二人早日团聚……”

    “这些吃食,我绝不会动。”顾莫怀忽然道:“你擅自入我家门,如今也坐得够久了罢。”

    “……我……”

    顾莫怀放下编至半途的凤凰,将桌上的饭菜一一塞回食盒。

    陆仲殊急道:“阿凝,你伤了脚,诸事不便,又无人照应,我,我别无他念……”

    一只食盒被拎至他面前,顾莫怀神色淡然,开口道:“不送。”

    陆仲殊眉头微皱,并不伸手。

    顾莫怀并不恼,兀自将食盒放下,拾起散开的草叶紧了紧,重又编将起来,一派云淡风轻。

    然而细看之下,他手上的小凤凰已编错了三道,逐渐不成形状。

    区区一只草凤凰,陆仲殊无心留意,默然坐了半晌,他倏忽起身,抛下食盒径直出了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顾莫怀一顿,缓缓回过神来。